一场大雪后,严冬的寒气来得很烈了。每一处都好像覆了一层白霜,连宫墙看上去都没有那么红了。枝头树梢上积了洁白,遇到风时,就轻飘飘地揭下一层来,幻化成细小的白粒,飘飘洒洒地落在地上,让地上的雪再厚一层。
安玉踩雪踩得开心,专找路两侧没清扫的地方走,一脚陷下去,又欢笑着拔|出来,再踩下去,自得其乐。
霍俨由乳母抱着,明眸大睁地望着姐姐踩雪,满是好奇,伸着手咿咿呀呀的,意思是想要过去,也想和姐姐一起玩。
“阿玉,小心,别摔了。”席兰薇浅笑着看着,倒也不护得太紧,偶尔叮嘱一两句,看安玉忙里偷闲地点头答应,就不再说。
知道是往宣室殿走,安玉自己玩够了,就从雪厚的地方走了出来,沿着清扫干净的宫道向前跑了好远。席兰薇遥遥看着,见安玉在路边蹲下|身去攒雪球,攒得很认真的样子。她走得慢,走近时,雪球已攒了好大,安玉双手抱着雪球站起来,乖乖地跟着她一起走,看得她大是不解:“阿玉,干什么抱着个雪球?”
“父皇好忙……”安玉低头望着雪球喃喃道,“我去给父皇看,下雪了。”
……你父皇忙也没忙到不知屋外变化。席兰薇腹诽了一句,倒是没驳了她这好意,任由她抱着雪球一起去宣室殿,只在走了几步后又补了句:“拿远些,湿了衣服小心着凉。”
“哦!”安玉重重应了,改为双手托着雪球走,一路笑眯眯的,也不知在高兴什么。
霍祁听到脚步声传进来,一个稳重一个细碎,目光还在奏章上便先笑起来。抬眸一瞧,倒是一个雪球先映入了眼帘——那干净的白色白得刺眼,实在太明显。
“……”霍祁懵了会儿,揣着疑惑起身赢过去。走近了,看见那白胖胖的雪球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安玉的一张小脸有点发僵。
“阿玉。”霍祁蹲□拦住她,看看那还在不停滴水的雪球,并未直接显出不快来,和颜悦色地问说,“干什么拿着雪球进来?”
“下雪了……”安玉望着他道,明眸中笑意盈盈,“母后说父皇最近忙,大概还没看到?”
霍祁心里大是欣慰,幸好没直接出言说她弄脏大殿,她可是满心好意。
“嗯,是没看到。”霍祁一笑,伸手把那雪球接在手里。他一直在殿中,手上更暖,雪球化得更快,“现在看到了……好凉啊。”
安玉咯咯娇笑起来,霍祁又道:“一会儿父皇陪你玩雪去。”
“嗯!”安玉欣然点头。霍祁站起身,越拿越觉得那雪球凉得很,碍于安玉在面前又不好就此扔了,就左右手互相丢着换来换去,一边换着一边有水滴不停往下流,他也只作看不见。含着笑问席兰薇:“有事?”
“……也不算吧。”席兰薇思量着悠哉哉道,“就是……好些日子没见着陛下。”
“……”霍祁认真回思一番,很确信地道,“只有昨晚……”
“哦,昨晚没见着陛下。”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纠正了错误,又沉着脸说,“一直等到子时……”
霍祁轻吸了口冷气。垂眸看了看那雪球,眼见越拿越小、地上已漾出一滩水,不想溅湿衣服便向左迈了一步,含歉道:“就是见处理完了事情后已太晚,怕扰你休息才没去……”
“所以也没差人知会一声?”席兰薇黛眉轻挑语调上扬,显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起初没意识到那么晚。”霍祁有点窘迫地继续解释,“意识到时又怕你已经睡了,所以就……”他睇一睇她有点过度不快的面色,含着点不信说,“真生气了?”
“嗯。”席兰薇带着气一应,美目翻了翻,又道,“打算怎么道歉?”
“这个……”霍祁打量着她,寻出她眉梢眼底藏着的笑意,淡声说,“想要什么,娘子直说,为夫尽力就是。”
“长阳城里说书的都快说完了,夫君说亲自写结局。”她悠悠说着,语中一停,凝睇着他又道,“夫君知道我听那故事听得高兴,干什么不告诉我?我好歹能教人打听打听去。如今么……只好跟夫君来讨原文了。”
“……就这个?”霍祁稍一愣,继而便要吩咐袁叙取那册子来。话刚要出口被席兰薇环了胳膊,她蹙着眉头道:“别拿几张纸糊弄人,又没多长,夫君亲自讲了吧。当是歇一歇,就算事情多,也不能一直劳累下去。”
霍祁皱着眉掂量了会儿,眉头舒展开来,颔首而笑:“好。”
傍晚的时光安安静静的,霍祁吩咐宫人将案头的奏章收拾了个干净,腾出了地方放了各样点心给安玉吃。霍俨还小,只能在旁眼巴巴地看着,满脸不情愿,但又不哭不闹。
霍祁轻支着额头,缓缓地说着。故事的发展……和民间喜闻乐见的各样传说差不多。
宫中的蝗灾停了、南边的蝗灾也停了,冬去春来,灾难留下的痕迹已寻不到。再到秋天,曾经闹蝗灾的地方迎来了丰收,而宫中,添了一位皇长子。
从前那被传为蝗虫精的妖妃,洗清了罪名,南边的蝗灾自是与她无关,至于宫中……则更是因为有人栽赃陷害,也与她无关。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登上了后位,有一子一女承欢膝下,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遣散六宫的事,在书中亦有提及。却写得很是小心周到,全然不给民间议论她善妒专宠的机会,而是“皇后席氏劝阻良久无果”,是皇帝执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