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霍祯瞧了一瞧宣室殿,扭回头来,声音又低沉下去两分,“听说你入宫两个月就见了皇兄这一次,这么快就让他上心了?”
语中很有些不信的意思。都知道,这六宫的嫔妃里没有哪个有本事真让皇帝上心的。又是在宫里,什么都不缺,要什么皆有六尚局供着、病了也有太医院担着,故而赐药这事虽是听着不大,在如今的后宫里也实在罕见。
兰薇也懒得同他多解释,轻一笑,提步又往下走去。
也不知霍祁是猜到了她的意思还是歪打正着,那药味道清淡得几乎闻不到什么。兰薇知道那是金愈散,极好的创伤药,难制难寻,也就是父亲征战多年身上旧伤多了家中时常备着她才得以知晓。
是以自是要“奉旨”好好养伤,但伤得没有那样重,一时也也就没舍得用这药,着人收了不提。
大将军席垣的生辰在六月廿八,霍祁便准了兰薇在六月廿六回家省亲、七月初二回宫即可。
愚不同,侍寝之事在后宫如同昙花一现——此后她不仅再没见过皇帝,更是连依例该有的晋封都没有;省亲却不同了,宫中嫔妃多,能回家省亲的便是不得宠也多是高位宫嫔,兰薇这入宫两个月又素来不被皇帝所喜的……能得此“殊荣”实在奇怪。
旨意宣进云宜阁不足半个时辰,后宫上下就把此事传了个遍,彼时兰薇正悠哉哉地品着一盏君山银针,静听着窗外秋白和清和的窃窃私语蕴起淡笑。
就随后宫议论吧,也就是一时的事,待她省亲回来,她们自然很快又会知道,她仍旧是不得宠的。
一时间居然心情十分明朗。
翌日上午,席兰薇早早地起榻梳妆,倒是没在意隆重与否,只挑了身昔日从家中带来的藕色广袖曲裾,对着镜子端详了自己半天,可算露了些许笑意出来。
上一世已与父亲阴阳两隔多年、这一世又为扭转局势迫不得已翻了脸,这回……给父亲祝寿,是真心希望父亲能过得舒心。
霍祁不由自主地开始数算时间,一本本地翻过去了好多本奏章,倏尔回神才发觉半个字都没看进去。长缓了口气,觉得是因为这几日席将军旧伤复发而心神不宁——不只是他心神不宁,满朝文武也没几个不记挂的。
便把手上这本奏章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天,终是问了句:“鸢令仪离宫了?”
袁叙一怔,颌首应了句:“是,已离宫了。”
“嗯……”霍祁点头应了,恍神间眼前浮现了席兰薇的那一脸欣喜。那是直入眼底的欣喜之色,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前,可那天她又明显一举一动间皆是小心。
眉头一皱,霍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因为她不会说话?似乎不是,这事他早已知道,原因也人尽皆知,没什么奇怪。
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霍祁扫了袁叙一眼:“袁叙。”
“陛下。”袁叙躬身听命,却见皇帝沉吟了良久,斟酌着道,“这祺玉宫……”
提了祺玉宫,袁叙目下头一个想到的自是云宜阁的席兰薇——上一句问的也是她么,刚回去省亲。
于是袁叙一揖,很有眼力见地回了一句:“臣去云宜阁问过,无甚大事。杜充华虽是和鸢令仪不睦,但也没再刁难过,前几日还差人送了药去。”
霍祁安静听罢,心下稍安了半分遂即眉心一跳:“朕问云宜阁的事了?”
袁叙登时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小心地观察了皇帝的神色半天,见未有什么别的不快才没施大礼谢罪,静等着皇帝开口,不知他到底想问什么。
霍祁回思着方才自己想接着问下去的话——想问什么来着?感觉口中噎着似的,好像没什么要问的了?
罢了罢了,既然想不起来大抵就不是什么大事,总之,绝不是要问席兰薇的事。
六月廿九。
将近午时,阳光才驱散雨后的凉意,殿顶的滴水瓦当上,被浸湿的青龙纹饰颜色重了一层,有水珠沿着边缘滚落到下尖挂着,挂上一会儿,“啪嗒”一声轻轻滴落在地上。
前夜下了一场暴雨,别的麻烦没有,只听说去席府为席垣庆生的官员贵族有不少被挡了归路,有些告辞得较早,望着雨幕咬咬牙驱车回去了,但也不乏有不少人离开得晚,雨已大得行不得路。所幸席府够大,留了前来庆生的同僚们借宿一晚。
直接导致了今日早朝时泰半官员头一件事是因未着官服而谢罪……
这么一场暴雨过后,地上积水难免,加之没什么大事,是以霍祁很是“善解人意”地没在早朝后再另招朝臣进宫议事。
便想着自己也可如此歇上一天,谁知刚传了午膳,有宦官匆匆地进了殿,显是一路走得急,衣摆上溅了些许水渍。躬身一揖,沉稳禀道:“陛下,鸢令仪回宫了。”
……回宫了?!
霍祁轻怔,扭头问袁叙:“今天什么日子?”
袁叙确定无疑地道:“六月二十九……”
提前了三天?
这说起来也没什么稀奇,嫔妃省亲多会提前两三日回宫以表忠心。可这事搁在席兰薇身上却有些奇怪,霍祁知道她一来不想争宠、二来更是几乎舍了命才得了这省亲的机会……她拿这个表忠心?
霍祁想着笑声蔑然,前些日子那一出为了尽孝求见的好戏,果然还是装的。
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后宫争宠没什么手段值得意外。却又似乎有点说不出的失落,感觉像是有东西闷在心上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