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无赦,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行走在城西繁华的街道之上。纵使连年的灾荒,这天下已然民不聊生,但是这大齐的都城,却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和喧闹,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真在没落的国家的都城。其实,对于这些百姓来说,谁当皇帝,他们真的就在乎么?
这些人里,有的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个国家最繁华的都城之中,但是终其一生,他们都不见得有机会去看一眼那个掌控了整个国家的,至高无上的存在,更何况这行走在其中的,数目颇多的外乡人。百姓们在乎的,是每夜回家时,能不能看见心爱的妻儿,是每日能不能吃饱,冬日能不能穿暖。
相比于那些世家门阀的利益纠葛来说,他们的要求过于简单了,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却在很多时候得不到满足。一个个朝代,一位位帝王,一本本史书,他们所谓的那些盛世,那些繁华,对着百姓而言,都太过遥远了些,就如镜花水月,美好而虚幻。
对于百姓而言,能吃饱,能穿暖,能没有战事,能安家乐业,才是真正的盛世。而其他的,比如国库如何充盈,四方如何朝贺,都是过于遥远的事情。无赦看着来往的人潮,在心中轻笑一声,而无字部以及天下所有的暗部,之所以不同,是因为,它们给了那些孤儿,最好也是最坏的东西——归属感。
在那个地方,你能吃饱穿暖,即使你知道等待你的是第二天无比严酷的训练。在那个地方,你能看见无数同你命运想通的人,即使你知道,你们的命运都是掌握在另一个连面都不曾见过的人手里。在那个地方,你会有朋友知己,即使你知道,也许有一天,他因为不知名的理由出去,便再也不会回来。
主子,对于他们来说,是比皇宫之中,掌握着天下苍生的那个人,更加真实也更加重要的存在。对于暗部的人如此,对于天下人来说,也是这样。相比起那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人们总是更加看重眼前的有血有肉的人。
人潮之中,无赦身着一身白衣漫无目的地走着,丝毫没有一点点身为暗卫的自觉,如此闲适如此自得,就像是刚刚参加完宴会独自夜行的公子一般。
一个黑衣男子看着他越走越近,抬腿迎了上去,在同他擦肩而过时,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抱歉。”那黑衣男子转头看着他的侧脸,说道。他声音低沉,却意外的好听。
“无妨。”无赦勾起嘴角,低声回道,对黑衣男子微微颔了颔首,便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的身影在人潮之中一触即离,仿若寻常的陌路人,因着一些原因,交汇然后分离。
“大人……”黑衣男子的同伴快步走上前去,看着白衣男子的背影低声道:“那是……”
“无事,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黑衣男子回答道,看了看身旁的同伴一眼,说道:“走吧,先回去复命。”
“是。”恭敬地应了,那人抬眼跟上了黑衣男子的脚步朝东而去。
待得他们离开之后,无赦才自一家木雕摊位上抬起头来,看着两人的背影,勾起嘴角。他转过头去,自摊位上拿起一个桃木雕成的小猫,笑着说道:“店家,这个我要了。”
“唉,四纹钱。”那店家探身看了看他手上的雕件,抬起头笑着答道。
“给。”无赦递上钱,拿了那只小猫,转身跟着那两人的脚步向东走去。
凌阳侯府内,刚刚服完解药的凌奕已然睡下,华歆经由御医诊治确定已无大碍之后,也已然去了西苑住下。大夫和御医们,则在凌瑞的安排下,着人送出了府去。
这喧闹了一夜的凌阳侯府别院,随着大夫们陆陆续续地离开,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裕德轻轻为凌奕带上房门,转身看了一眼站在院中的凌瑞,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快步走至他身边,低声说道:“二公子,您还是回院休息吧。”
而凌瑞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并不做声,只是看着被裕德带上的房门发起呆来。许久,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看着裕德道:“大哥歇下了?”
“嗯,主子已经睡下了。”裕德点头答道,抬头看了看天色,又低声说道:“二公子,天都快亮了,您也去歇息吧。”
“可是大哥他……”凌瑞面色担忧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安心去歇息?”
“您这样主子更加无法安心养伤。”裕德顺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二公子莫忘了,主子不在了,这侯府的大小事宜,便要您做主了,若是您再倒下,这侯府上上下下,便更加不知该如何了。”
裕德的话,让凌瑞表情一变,他有些吃惊地看着裕德,挑了挑眉,而裕德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已然敛目垂首站在一旁,似乎凌瑞不走,他便要一直站下去一般。
“裕德,你跟在大哥身边,有些年了吧?”见状,凌瑞叹了口气,转身朝院门走去,他一边走,一边问道。
“是,奴才跟着主子已经十三年了。”裕德躬身答道,像是被凌瑞的话勾起了什么回忆一般,轻轻笑了起来。
凌瑞看着他的表情,轻叹一声,说道:“十三年,这日子过得真快啊。”
“是啊。”裕德笑着点了点头:“初见主子的时候,他还只有三岁。”
“那时你怕也不大吧?”凌瑞闻言笑了笑,抬脚跨过院门,说道:“你也不比大哥大多少,听说,你是从宫中出来的吧?”
“是。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