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中水雾缭绕,到了立夏再过几日就会热起来,但是到五月梅子成熟的季节,就会一阵一阵的下雨。
建康城中居住的不仅仅有世家,同样也有权有势的流民帅们置办的宅邸。流民帅当年在流民南渡的时候,或是团结同乡,或是同族抱团吸收外来逃命的流民,快速发展实力,大家一起打家劫舍,干掉某个逃命的贵族或者是世家富商之类,盘踞在长江一线。当然这也有司马皇族和世家们不想让流民帅进入建康,大多数是在长江一线,和那些胡人对抗。不过自从苏峻之乱,流民帅开始勤王之后,流民帅也有了染指朝政的意愿。陶侃就是其中之一,他本人也在建康有些房产,不过田地还是在荆州一代。
陶家的府邸富丽堂皇,陶侃在外多有廉洁的美名,但是架不住他早年做流民帅的时候积累下大量的家产。做流民帅的就没有一个心地仁慈的,郗鉴当年也干过不少杀人越货的事儿,当年王导带着一群名士来接郗鉴,结果看到郗鉴的手下人压着一堆的金银珠宝走过来,一问才知道,郗鉴在路上遇上富户,叫人砍翻了一家人抢来的。
陶七娘坐在室内,手里拿着一只流金的小勺子,小心翼翼的配香。香料这东西,一点点就能价值千金,她小心将沉香揉进去,合成香丸,用醇酒泡了封在坛子里让侍女埋在树下。
乳娘让侍女拿出以前做好的合香丸,投入香炉后一会,烟雾袅袅。
陶七娘仔细的闻了闻,“还是比不上上回在庾家里闻到的。”
乳娘听陶七娘这么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女郎,何必呢。这庾家看不上我们陶家,何必事事与他们比较。”
“阿姆,”陶七娘面上有些不高兴,“那是你不知道这些世家是个什么样!”
“女郎?”乳娘听她这么说,一时怔怔。
“阿姆真当那些世家表里如一么?”陶七娘冷笑,“那高平郗氏也是流民帅出身呢,郗家的族长干的坏事摞起来,哪里比我阿父少?但是琅琊王氏还眼巴巴的贴上去?”
听见陶七娘的话语,乳娘吃惊的捂住了嘴。
“吃惊吧,王与马共天下呢!”陶七娘哼哼道,“还不是要去讨好郗家?我陶家虽然出身寒门,但是真的比起来,权势哪里比建康这些世族差了!”
她曾经听阿母说过,当年南渡,不少士族女郎被胡人掳去做女奴卖掉的。这事儿多着呢,不罕见!
得意个什么啊!
想着想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落下来了,她长到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呢!
“好女郎,莫要哭。哭多了伤目呢!”乳娘膝行过来劝道。
“嗯,我不哭了。”陶七娘擦掉眼泪,想起庾茗那副扬起下巴高高在上的模样,她在心里咬牙切齿,那一日的羞辱,她一定要狠狠的报复回来。她也是父母娇养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被人这么算计的?
“阿姆,那些礼物可送到庾茗家里了?”陶七娘问道。
“已经送过去了。”乳娘答道。
“嗯。”陶七娘点了点头,她从庾茗之前的举动来看,就猜到这人是看着一套做起来又一套。这种人她以前在后院的那些姬妾里也不是没看见过。对付这种人她简直就能从那些姬妾身上随手将法子拿过来。
“那些吴人找好了吗?”陶七娘问道。
“找好了。”说着乳娘也叹了一口气,“都是家里有几张口的,愿意为吃饱肚子下力气。”
本地善凫水的吴人,那也只有那些穷苦人家了。平民们为了一口饭食是费劲了各种力气,听见有人招募抓鱼的,报酬也不错,有米有肉包饭的,就来了。
“这事做隐秘些。”陶七娘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恐怕庾茗那个眼高于顶的世家女感受不到的。
只要给的好处够多,再低贱的人也会变得大胆起来,为了这份好处什么事情都愿意干。至于什么良心?在一家子饿的快死了,到那些河川去捕鱼就会被世家的人抓住,连渔网都会被夺取。全家老小坐着等死呢。
说起来她也是做了好事。建康城里可有不少被世家逼的全家一起饿毙的。
陶七娘想到这里,原本有些郁卒的心情也明朗起来。
“最好找个和庾家有仇的。”陶七娘笑道,这个可是半点都不难。
外头的雨丝有细细的飞扬起来,陶七娘从坐枰上起身,望着窗外那被风吹斜了的雨丝。
等布置好了,她自己亲自上门见那位庾家女郎一次吧。
瞧瞧那位庾家女郎多傲气,想想后面的事就越有趣。
过了十几日,令人烦闷的雨天终于过去,阳光从云层倾洒下来。陶家女郎亲自上庾家的门拜访。
庾茗对这个陶七娘,烦躁却又佩服。家中的族伯和长沙郡公是有来往的,而且来往也不少。所以她就算再厌恶寒门,也不好当场让仆妇将陶七娘赶出去。陶七娘是长沙郡公的嫡女,在她这里被赶出去,传到长沙郡公那里还不知道怎么样。
于是她让那些世家女郎出言羞辱陶七娘,好教她知难而退。那日她也很成功的见到了世家女郎对陶七娘的攻讦,不过让她有些小失望的是,王丞相那一族的女郎,却没有半点厌恶陶七娘的样子,瞧着那会王家女郎的眼神,似乎还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妥?
庾茗在心里撇撇嘴角,果然是和流民帅家联姻不得,瞧,堂堂江左名门和流民帅联姻,竟然还真的对这些寒门有同情的心思了。
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