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宴有些萧瑟,兆头不好,玉娘心中不快。然也无人说煞风景的话,竟发作不得。家主林俊也兴致不高,将将熬过子时,便要去歇息。晚饭就这么散了。倒是因主子们胃口不佳,剩菜颇多,守夜的下人们欢乐的大吃一顿,幸而管家魏嘉镇场,分配了一回,不然非打起来不可。
次日一早,林俊不愿早起,在玉娘屋里死睡。年初一到玉娘屋里说笑都得轻声,李翠娘等人越发没意思,不过做了一盏茶功夫也告辞了。大厅里除去丫头仆妇,只得玉娘和林贞两人枯坐。
林贞见玉娘不大高兴,劝道:“去年嘈杂的很,清清静静过上一年也好。明日初二便有热闹瞧了。”
玉娘扯了扯嘴角,埋怨道:“平日里一个赛一个的聒噪,过年倒无话了!你年轻不懂,过年就要闹,才吉利。”
“唱戏就闹了,只爹爹累的很。妈妈且看吧,从明日起,家里要闹的你耳朵痛哩。今日既然人少,妈妈也歇歇。初二起,各处拜年走礼,只怕忙的觉也睡不好。依我说,把各处的礼物再拢一回,省的忙中出错。”
玉娘笑道:“有甚忙?要上心的无非那么几家,其余的都要往咱家送礼,好来年带他们发财哩。又有广宁卫的百姓,也送了不少礼。”
“百姓送礼作甚?”
“你爹开那么大的铺子,哪处不要人?云母片儿又精贵,路上最忌讳颠簸。官道不好走货,小道上磕的稀烂。你爹使人把路平了一番,既请了人赏了口饭吃,又做了好事。广宁人岂有不高兴的?”
春花插言道:“如今外头人人都赞爹是活菩萨哩!”
林贞一笑:“不说爹是恶毒霸王了?”
“吃谁的饭,自然服谁的管。”玉娘道,“暗地里骂人的人也有,只是骂了便失了饭碗,谁去骂来。自是说好。若说这个,你舅舅家真个有骨气。你爹发成这样,几百里的亲戚都来讨好,他们家便是穷死,愣是一句话不搭。怪道人敬重读书人,我也佩服。”
林贞皱眉道:“他家过不得?”
“前日碰到你大妗子,换首饰哩。想是你表兄弟娶亲,没钱置新的,只得熔了旧的娶新妇。我欲相帮,又怕她多心。”
“只不是吃不上饭,我们休要搭理。读书人牛心左性,搭理了反不敬他了。”
秋叶上前道:“说起首饰,我仿佛记得爹前日使人送了一大箱入库的,娘说要捡来看,一直不得闲,今天开了让我们瞧瞧呗。”
玉娘正闲的无聊,点头道:“你去库房,把旧封条没拆的都抬了来。再把记姐儿嫁妆的单子也寻来,看有什么添减置换的。”
仆妇们一齐上手,不多时就抬了五六口箱子来。打开皆是宝石。玉娘唬了一跳:“哪来这么多宝石?”
林贞道:“贩丝绸皮草的钱都没入库,怕是叫爹换了这个?”
“皮草竟这等好赚?”
林贞想了想,道:“是丝绸好赚,皮草胡人尽有,上好的丝绸却少。宝石他们多着哩。”说毕又走进看了一回,拍手笑道,“哈哈,我们看花眼了。也不是甚好宝石,虽发亮,却是矿石。都不大透亮,想是窗子上配色用的。只有这口箱子的才是宝石哩。”
玉娘走进看了一回,也笑起来:“越发老花眼了。咦?那个杂宝的树可是摆件?”
林贞小心的取出来一瞧,只见一个一尺来高的翡翠雕成的树上,缀满了各色宝石切的果子,真个熠熠生辉,不由赞道:“好漂亮!”
“好精贵的物事,还有玻璃罩子。”夏禾道,“娘赶紧摆上!多喜庆呀!”
玉娘正要摆,又不舍得,便道:“收到姐儿屋里去,摆上一阵,日后带了出门子,晒嫁妆的时候那才气派!”
林贞笑道:“摆到这里不也一样?”
“不好,”玉娘道,“众人知道咱家有钱,也别刺上了别人的眼。我这里常有诰命来,没得招恨哩。”
林贞道对春花道:“去,摆妈妈卧室里去。”
玉娘方不言语了。
几人又看一回,春花指着一匣子宝石道:“与姐姐打个大项圈儿,成亲那天带。”
秋叶道:“姐姐有诰命,谁带着个。”
林贞笑道:“哪来的诰命?你姐夫又没自己考上,秀才还不是哩。便是捐官,也懒有人替你上报。诰命是圣上的奖赏,捐的闲官儿又有何功可赏?”
春花奇道:“怎底娘有?”
玉娘笑道:“侯爷与的体面,不然谁家原配填房都有?又不是那三品二品的大官,几轴诰命的往家里抗。何况你们爹好赖也是实职。”
玉娘看了一回宝石,兴头起来,又点了一回林贞的嫁妆,忽又想起前日看到的秀兰那寒碜的嫁妆,对林贞道:“你大妗子忒偏心眼,便是看重哥儿,也不该太轻了姐儿,不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往日搬回娘家的东西,通没几件添到陪嫁里头。眼睛又只往上看,指望着她嫁的好提携兄弟。世间哪有那等好事?她是嫂嫂,我是姑子,竟不好狠劝她。”
王家不把女儿当人也算家风,不然何以当初把玉娘逼的那样难堪?林贞心里也同情秀兰,便对玉娘道:“姥姥家……不甚富裕,实在大户的恐也……平日里亲戚走动,衣裳首饰也无需太好。时下略好点的人家,总是聚族而居。若是嫁了长子还好,幼子通分不到多少家产,空守着衣裳,若要用钱时,当起来折了老本。不若陪些金珠子串成的链子,她也好花来。”
玉娘愁道:“怕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