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浮沉录(一)
过年时分,杨府的园子就如琉璃世界水晶盏,到处是银装素裹,小径上虽然已经打扫干净,可北风一吹,枝头压着的积雪便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青石小径上又粘上了点点的白色,瞬间便化开,与湿润的印痕融在了一处。
“大少爷,大少爷!”焦急的呼喊声在园子里响起,几个丫鬟婆子正匆匆忙忙走在小路上,眼睛不住的张望:“大少爷去了哪里,奶奶正等得心急了呢。”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响起,几个人往旁边一看,就见一个穿着蜀锦缎子衣裳的小公子从树后边跳了出来:“我在这里!母亲找我做什么?”
“哎呦呦,大少爷,总算是找着你了,来了不少客人,有几个与你年岁差不多的,奶奶叫我们喊你回去呢!”一个婆子将那小公子拉了过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瞧这袍子又湿了,少不得回去换一件再出去见客。”
那小公子也懒得搭理她们,兴冲冲的往主院那边跑了过去,大堂外头站着两个织着大辫子的丫鬟,见着他往这边跑过来,弯了弯身子:“容大少爷,仔细着脚下,台阶上冰还没融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打起了帘子,门帘上几朵牡丹花吐着金丝花蕊,颤巍巍的在洁白的手腕下绽放。
“外祖母,外祖父,听说来了贵客?”小公子一进门便直奔坐在中间的中年妇人而去,眼睛顺便往两边溜了几眼。
杨夫人笑眯眯的看着从外边冲进来的嘉懋,将他拖到身边摸了摸额头:“知道来了贵客还这样没规矩?瞧你一头的汗,身上的衣裳都是湿的。”
嘉懋伸手抱住杨夫人的脖子,脸在她身上蹭了蹭:“外祖母就爱说道我!”
旁边的容大奶奶抿嘴微微的笑:“嘉懋,还不快些过来,弄得你外祖母身上的衣裳都脏了,皱巴巴的一团!”
嘉懋得了母亲的话,这才没有趴在杨夫人身上撒娇,奔着往母亲这边过来,安安分分的坐正了身子,眼睛朝对面几个人望了过去。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二舅母,旁边还有一个年轻妇人,身边坐着几个孩子,最大的看起来不过五六岁,一双眼睛正亮晶晶的看着他,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嘉懋,来了几个和你年纪相仿的,你和宝柱带他们去外边园子里玩玩!”对面的杨二奶奶笑着招呼嘉懋:“这几个是我娘家的侄儿侄女。”
表兄杨宝柱站了起来朝嘉懋招招手:“咱们出去玩,先去堆雪人,再去捉麻雀!”
嘉懋听着表兄安排得甚是妥当,抬起脸来望了望容大奶奶:“母亲,我和表哥出去玩了。”
容大奶奶拧了他的鼻子一把:“去罢去罢,自己留心着,外头冰天雪地的,仔细摔了跤回来找我哭鼻子。”
对面几道好奇的目光齐刷刷的往嘉懋身上看了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扭了扭身子道:“母亲,这还是去年的事儿了,你还拿了来取笑我。”说罢也不看容大奶奶,跑到杨宝柱面前拉了他的手就望外走:“咱们带两个小厮一起去,让他们给咱们支那竹筛子。”
杨宝柱连连点头:“要不是先去捉麻雀也行。”他回头瞥了一眼跟在身后那个小姑娘,声音压得低低:“若不是照看着相宜,我可真不想堆雪人玩,我怕她不高兴跟着我们去捉麻雀,总得要找点事儿给她做。”
嘉懋也回头看了看,就见走在最前边的那个小姑娘身子瘦弱,一张脸就如外边的雪地一般白,没有半点瑕疵,她梳了两个抓髻,刘海下边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小姑娘似乎注意到了嘉懋眼神,羞涩的转过脸去,却被后边两个小些的孩子推了一把:“站到前边挡着路干嘛,还不快些让开?”
嘉懋听了这话便有些火气,这两个小的瞧着该是她弟弟和妹妹,可口气一点都不敬重,反而好像拿她当丫鬟一样吼着,哪有这样的道理,都不分尊卑大小了不成?嘉懋恶狠狠的瞪着那两个小写的额孩子:“你们若再是这般无礼,那我们便不带你们去玩了。”
或许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或许是瞧着嘉懋的眼神恶狠狠的,两个小的立刻闭了嘴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走出了大堂,慢吞吞的跟在了杨宝柱与嘉懋后头,那个小姑娘的眼泪水似乎都要滴下来了一般,脸上涨得通红。
嘉懋瞧着两人还知道畏惧,心里得意,拉着杨宝柱就往前走,一边好奇的问:“他们怎么会是这样子?若是在我们家里面,妹妹弟弟们肯定都会听我的话,谁敢对我这般大喊大叫的?”
杨宝柱摇了摇头:“我舅舅家里,与寻常人家是不同的。”
嘉懋来了兴趣,又瞄了瞄身后几个孩子:“怎么不同呢?”
杨二奶奶的兄弟骆大爷前头一个妻子难产时撒手去了,只留下这个名叫骆相宜的小姐,人人皆说她克母,出生以后便被人视作不祥。骆大爷前妻死了才半年便续弦了,填房好生养,一年后给他添了一对龙凤双生子,取名叫骆相钰与骆相珲。人人都说龙凤胎养不活,必然要克死一个,没想到这两人却平平安安的长到了四岁,安然无事。骆大爷心里头高兴,对填房生的更看得起些,这世人谁不是捧高踩低?见骆大爷更心疼后边的两个孩子,骆府上下都不将骆相宜当一回事,所以这骆相钰与骆相珲便越发得意了。
“原来是这样。”嘉懋偷眼又看了看那骆相宜,见她穿着单薄,身上连小斗篷都没有披,只得一件贴身的小袄子,外边罩着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