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掌门人的话,杨夕沉思了很久,终于低声开口:“掌门觉得,昆仑是反派?”
花绍棠以仰望的姿势,凝视着昆仑山的银色光幕。
忽然,嗤笑一声:“要我说,初代昆仑就是悖义忘本的熊孩子,贸贸然干翻了爹妈,然后发现没爹没娘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好过。”
银龙载着杨夕,开始慢慢的绕着昆仑的巨大光球旋转。
杨夕眼前于是呈现出极其惊人的一幕。因为有那三十三个小光球作参照,她很确定自己是在绕圈,然而不论她绕到哪一边,看到的都是俯视的昆仑山――只不过俯视的是不同的部分。
花绍棠慢慢的开口:“有爹妈掌管的家,才有安稳的日子。随着上古之神一同消亡的,是这个世界稳定了上亿年的秩序。”
杨夕思索了一下:“没人想过把那些神迎回来吗?”
花绍棠一笑:“有啊,二代昆仑花了近万年光阴,以众生对生死轮回的敬畏为基础,万年香火,唤醒了冥神烛阴。”
“然后?”杨夕问。
花绍棠道:“然后地府就被鬼修给拆了。”
杨夕不说话了。
地府消失,轮回终止,六道混战。
这是二代昆仑灭门的根由,她记得的。打着斩妖除魔的旗号,整个门派都搭在了那一场大战里。
而拆了地府的鬼修,至今都没能从失去冥府的打击中,恢复昌盛。
杨夕又思索了半天,谨慎的开口:“神既然能□□,难道不能修复地府吗?有没有人试过……”
花绍棠阴凉的一笑,“三代昆仑试过。在自家后院里,试着把神养起来,小心保护。”
杨夕一看花绍棠的表情,便大致猜出了结果:
“结果也□□了?”
花绍棠笑得有点凉薄:“五百道派联合起来,打上昆仑山门。掘地十里,挖出了空神奢比尸,挫骨扬灰。而天藤也在那一战中,彻底断了。”
他垂着眼皮,一手搭在龙头上:
“初代昆仑杀死的,不是神本身。而是这个世界的众生,对于‘至高无上’的敬畏。”
杨夕不禁倒抽一口气:天藤也是人为断的?
若说地府是人为消失,杨夕还没有太明显的体会。
她毕竟是个人,没当过鬼,想象不出鬼修后悔不后悔。至多觉得佛门被连累得无法修行,实在躺枪得很无辜。
可是天藤断绝,这件事对整个修真界的打击绝对是毁灭性的。这些年的典籍记载中,飞升的统共才多少,当年走上天藤的又有几多?
天藤若在,修真界的现状,与如今看到的绝对不会一样。
所以历代的天道大劫,其实全都是世间众生的咎由自取?
从这样的历史顺下来,历代昆仑应劫灭门的血泪史,简直成了一部不作死就不会死的黑历史。
杨夕沉了嗓音问:“天藤需要修复,难道还有人反对把神迎回来?”
花绍棠嗤笑一声:“那毕竟是神呢,再怎么爱世人,能咬牙忍了世人把它送走,能捏着鼻子认了世人再把它迎回来。总不会甘愿,一直被这么被世人迎来送去的。”
指节敲着龙头上的鳞片,龙身绕着“昆仑山”飞行,花绍棠侧过头,那球形的光幕里依稀闪过了人丁最兴旺的“昆仑书院”。隐约可见蚂蚁大的黑点,密密麻麻在一堆彩色小块中移动。
“天藤断绝之后,侍神道统终于撤出了大陆。留下话说:神已震怒,终将归来,降下天罚,惩诛所有的背叛。”
杨夕沉默了半晌:“实在可以理解。”
花绍棠仰头望着昆仑的光幕,展开双臂:“所以,四代之后的昆仑,不再是为了镇守天藤而存在。而是为了防止上古神族的苏醒。”
“凡有迹象,皆尽诛杀。”他一定一顿的,慢慢的说道:“至此,昆仑才真正成了,天道叛逆的代称。”
从杨夕的角度看去,银白的龙头上,掌门人映着萤光的半身和双臂交错成一个十字,在巨大的圆形光幕中如此矮小,仿佛是个不能合拢的拥抱。
可因为那光幕中不论怎样看都是俯视,花绍棠那飞扬的白发,又像极了是在从空中,飞速的坠向大地。
杨夕望着掌门略显单薄的背影,轻轻出声:“可是掌门,后来的昆仑如何确定,那真的是神的意志,而不是,仅仅是那些侍奉神的人的意志?”
“不,我不确定。”花绍棠放下手臂,垂下头笑一下:“包括刚才跟你说的全部,我也都是道听途说而来,我才八千岁寿命,不曾亲身经历过任何一件。何以去伪存真?”
他复又抬头,凝视着光幕中流转的昆仑山:“但是我不能赌。赌身为神,就真的有博大宽容到无有底线的品性。它究竟视我们为子女,还是把我们当造物?十二祖神复苏之后,最初的使神就会觉醒,一念有光,一念灭世。他的一念之间,我们输不起。”
杨夕伫立了许久,无声的吐一口气:“原来您是这么想的。”
年轻的女修士皱起眉头,斟酌着用词:“您觉得初代昆仑对不起创始神,可是事已至此,苍生总要活下去。您只是在将错就错。所以,我们是反派,是不道德的。”
花绍棠笑了一笑,身:
“我觉得,虽然是神创造了众生,如众生之父母。但是我想,即便是个凡人,也没有因为太太太爷爷,把太太太太爷爷撸死了,就去自杀,以求原谅的道理吧?”
杨夕想了一想,没有立刻发言。
她恍然发觉“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