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骧见状,过来拉了静漪的手,让她上轿。静漪表情木木的。他问她有没有不舒服,她摇头。
“那就好。”他说着放下轿帘,让轿夫慢着些。回身看到陶夫人仍板着脸,有些无奈地请她上轿。
陶夫人看了他,仿佛气更不打一处来似的,好半晌终于说了一句话:“怎么这个时候了,她还是这么不听话?”
陶夫人这句话声音不小,静漪在轿中应该能听到。
她接着便吩咐轿夫,送七少奶奶回琅园休息。对跟着静漪的秋薇和张妈说,小心伺候七少奶奶。
陶骧示意珂儿,陶夫人没等珂儿开口,踏着大步走起来,仿佛是很生气的了。
陶骧见她如此,倒也不急着跟上,先回头看了看,静漪的轿子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回到琅园静漪下了轿,有好半晌坐在客厅里不动弹。天气已经凉了,秋薇给她拿了羊毛毯来盖着腿,怕她再着凉。催她上去休息时,秋薇眼圈儿是红的。静漪看了她,轻声说:“傻丫头,这有什么,太太不过是怕我有些闪失。她要受怪罪的。”
秋薇看她微笑着,眼圈儿更红,低声道:“当着那么多人……太太再着急,也该给小姐留点脸面。”
静漪呆了呆,说:“别瞎想。”
“我不瞎想……我就是心疼小姐。”秋薇使劲儿忍着泪,“太难了,小姐……往下可要怎么办呢?”
“往下可要怎么办?”静漪重复了一遍秋薇的话。
往下怎么办,她还没有想过。
她只知道再难受,也要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现在,她不得不考虑的是,孩子生下来之后,她要怎么办……她头一次开始担心。
担心还是其次,这个孩子真不让她省心。
伤风虽然在渐渐痊愈,孕期反应却是一日强似一日。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她就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常常吐的苦胆水都上来了。没多久,人就更瘦的不成样子,简直要打营养针才能度日……连老太太都说,没见过这么能折腾人的孩子。往后生出来,还不知道是个怎么能闹腾的主儿呢。
大家都在担心静漪这么衰弱,怎么能撑得过这段时间。陶因泽是没有生育过,不知道这里面的难,看着静漪吃苦,抱怨说撑不过去就不撑了。可把陶老夫人给气坏了。两个老太太竟然半真半假地天天到静漪这里来吵架拌嘴。静漪倔劲儿也犯了,打着营养针,每日犟着硬往嘴里塞吃的。
虽然是吃了就吐,吐完了再吃,实在是让人看着她都遭罪……直到怀胎五个月的时候,才渐渐安稳些,慢慢吃得下也睡得着,人也胖了些。大家伙儿才把心都放下。
天也冷了,静漪每每从镜中看到臃肿起来的自己,都有些不能相信。
往日她还乐意出门多走几步,如今也越来越懒怠动。倒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愿出门,甚至不愿下楼来。每日守在后窗看看静止的树上一片片泛黄的叶子凝固似的动也不动,她一看就是大半天……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是这样一片叶子,依偎在枝头。没有风的时候,即便是脆弱的依偎也是安全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孩子就在呵护中慢慢长大。
她不想过去,也不去想将来。这样一来,她甚至觉得自己很幸福。
不知不觉间,冬天来了,天气越来越冷。
冬天的兰州没有风,一切都仿佛是静止的。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她看着撒盐似的落雪,悄悄地对孩子说,你知道吗,这里的雪是有重量的……她说等你长大了,妈妈带你去看北平的雪。北平的冬天,风吹着、雪扬着,冻的人骨头嘎吱嘎吱响……要是你姥姥还在,会给你做虎头鞋、会给你买冰糖葫芦儿……
她不知道自己靠在窗边这样看着雪落下来,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在别人看来是多么的美。
秋薇说小姐,伺候小姐这么多年,还没见小姐这么胖过。也没见小姐这么美过。
她笑笑。
这个时候,她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美。
她看着秋薇,说秋薇你该出嫁了。
秋薇和阿图的婚期一直没定。阿图每次从岐山回来,都来探望他们。秋薇说要等小姐平安生产之后再考虑嫁人的事。憨厚的阿图就等着秋薇。
她笑着说你不能总是让阿图等的。
秋薇只是笑,说小姐就别操心这个了,我们有计较的。
秋薇说的“计较”她没有仔细问,不过她总是知道这个憨丫头是时时处处为她着想的。
她也没有同秋薇再商议,找了马行健来嘱咐他,陶骧哪天空闲了请他给她个信儿,她找他说说给阿图和秋薇把婚礼办了。
隔了两天小马就告诉她七少这天晚上没有安排。她摇电`话去他的办公室,请他晚上回来一趟。电`话里她便说了是因为阿图他们的婚事。他答应的倒也痛快。
他回来时把阿图也带上了。吃饭的时候让秋薇和阿图跟他们一起坐了。秋薇再反对也没有用,婚期定下来,很快就成亲的。
陶家上下对这桩婚事都挺赞成。她亲自带了秋薇和阿图去陶老夫人和老姑太太们那里磕头。知道都怕她因此事劳累,她就撂给张妈去准备。好在一切都是现成的,前后忙了不过半个月,就都妥当了。
阿图和秋薇婚礼很简单。陶骧是作为主婚人出席的。她没有去。一是不便,二也怕自己受不了……婚礼之后,秋薇跟阿图去他们两个的小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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