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冷,北风越来越大,整个临城县城里死气沉沉的。
老赵的生意也不大好做了,临城的城门关得早,开得晚,每天清早他赶着驴车去城外运水,他都要在城门下的寒风中苦熬一个多时辰,守城门的绿营兵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走出城门口打开城门。
到茶馆里喝茶的人越来越少,后来连蒋捕头也不来了。群芳楼的大茶壶和鸿运楼的跑堂的每天还是很准时,他们那里的生意也不好做。两个人懒散地到了这里以后,胡乱闲扯些割辫子党的事,到茶馆喝茶的人少了,两个人枯坐一番以后,也是早早就散了。
这天中午,茶馆里空荡荡地没有一个客人。临近吃午饭的时候,老赵正在柜台后面枯坐着,这时候从门外面进来两个和尚。老赵看见两个和尚进了门,赶紧站了起来,他看这两个和尚面生,不是性海寺的僧人。他刚想要上去打招呼,忽然想起来县衙张贴的那些告示。老赵本来想招呼他老婆把这两个和尚打发走,可是两个和尚已经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老赵为了实诚,平素也很少板起脸拒绝人,他只得脸上挤出几分笑意,硬着头皮,很不情愿地迎了上去。
进来的两个和尚一老一少。老和尚差不多五十岁上下的样子,四方脸,头大如斗,淡青的秃脑袋就跟去了蛋壳的卤蛋差不多,脑门子正上方点着香疤。老和尚进门后就两腿立正,双手合上,躬身施礼,嘴里喊了两声:“阿弥陀佛”。瞧着倒是非常专业。
年轻点的和尚就差些,二十多岁,长得尖耳猴腮,眼珠子滴溜乱转,左顾右盼地显得不安分。
两个和尚都穿着破旧的僧袍,脏兮兮的僧袍上补丁摞着补丁,有黄的有蓝的。他们两个身后还各自背着一个破包袱,手里都端着大号的古铜化缘钵。
瞅着两个和尚象是好久没有化到缘了,一脸的菜色,站在门口,经秋风一吹,瑟瑟发抖。老和尚进了门以后,走到离老赵两步远的地方,弯腰把要饭的钵放到地上,然后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说:“施主打扰了,我们是过路的僧人,路过此地,想乞点素食,请施主广结佛缘,造福积德,阿弥陀佛。”
老赵本想先看看这两个和尚的度牒,县衙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有登门化缘的和尚一定先看看度牒,如果没有度牒的,视同乞丐,一律赶出临城。
老赵看着两个人怪可怜,招呼和尚坐下,盘算着等和尚吃完饭先看度牒。他一边给两个人倒茶,一边喊着里屋的老婆给两位师傅弄点斋饭。
老赵的老婆正好炖的白菜豆腐,昨天从运河里还打上来两条鲤鱼,也快炖好了,坐在外面就能闻到鱼香味。老赵老婆在厨房里忙活,腾不出来手。老赵看两个和尚饿得厉害,他让老和尚自己在外面喝茶,然后端起老和尚的饭钵,领着年轻点的和尚进了厨房。
炖好白菜豆腐盛在粗瓷盆子里,热腾腾地正冒着热气。老赵把老和尚的钵盛满以后,转身正想再给年轻点的和尚盛饭,正好赶上老赵老婆炖的鱼也出了锅。锅盖掀起,蒸腾起白色的水气,里面炖好的鱼散发出香浓的味道,小和尚的鼻翼像狗鼻子一样忽闪了两下,眼睛盯着炖好的鱼,嘴角流出来一丝涎水。
老赵心里有些不快,这小和尚忒不懂事理,出家人是吃素的,哪有看着大鱼大肉流口水的道理。他没好气地给小和尚混乱盛了些饭菜,然后没好气地把他打发到外面。
看见老赵端着饭从后来出来,老和尚慌忙站起身来,一套立正,弯腰,双手合十的招牌动作谢过老赵以后,顾不得体面,坐下后,端起饭钵来,一阵风卷残云,叽里咕噜地吃完了。小和尚端着碗,似乎心有不甘,一边吃着钵里的白菜,眼睛时不时地往厨房里瞅。老赵有些讨厌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们吃完饭以后,老赵看着小和尚碍眼,打发他们离开。
老和尚谢过老赵,带着小和尚往门外走。他们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群芳楼里的大茶壶迎面走了进来。大茶壶进了屋门一样,双手卡腰,如同半截塔一样立在门口,他瞪着眼睛,不停地上下左右打量两个和尚。老和尚看见大茶壶凶巴巴的眼神,有些发憷,朝着大茶壶施了礼,然后带着小和尚从大茶壶身边挤过,出了赵记茶馆的店门,沿着运河往北走了。
“老赵,你刚才听出来没有,这两个和尚说话是不是南方口音?那个老的老奸巨猾看不出什么毛病,你没看见那个小和尚没有?眼睛贼溜溜的,一瞅就不是好东西。”
经大茶壶一提醒,老赵想起来还没看两个和尚的度牒,他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大茶壶说:“别闲着了,快跟着我看看去。如果这两个秃驴是辫子党的话,咱就把他们抓起来,然后送县衙去了。那布告上不是说了吗,抓到有赏钱。老赵,咱俩就发达了。”
老赵心里也犯嘀咕,他对县衙的赏钱倒没有胃口,他担心这两个人如果真是剪辫子党,他就麻烦了,贾知县不会轻饶了他。以后这县城也没有人敢再到他的茶馆来喝茶,这里招待过割辫子党,有邪气,谁还再敢来,除非不要命了。
老赵回头给他老婆说看好店面,然后跟着大茶壶追了出去。
两个人悄悄地从茶馆里跟了出来。他们看见两个和尚走走停停,不时袋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
两个和尚走到鸿运楼的时候停了下来,左顾右盼。私塾停了课,鸿运楼崔掌柜的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