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一声春雷炸响,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持续了大半夜的春雨。天放亮的时候,雨势才逐渐地收小,淅淅沥沥的。
早晨的空气真好,清新湿润,夹带着一丝丝淡淡的泥土花香味儿。罗达胜感叹,都三月份了,终于下了一场结结实实地春雨,下得可真及时,正好要开始忙春种了。罗喜儿也眉开眼笑的,这一场春雨过后,更多鲜嫩的春笋要纷纷破土而出喽。
周氏去了后院的北间看了看,回头跟罗喜儿说,酸笋子是不是腌得太多了,要是不好卖咋办?
罗喜儿笑眯眯地回应,她还嫌不够多呢,解释说酸笋子只要不离腌汤水,不沾到油,能存放很久,所以不愁。
下午,雨仍在沥沥地下着,泥地里粘脚,天气乍暖还寒的,罗志顺他们就没有去挖笋了。罗喜儿和罗小玉也难得清闲一日,一个在做针线活儿,一个在教罗秋儿认字儿。
罗达胜傍晚回来时,脸色有些沉,坐在屋里闷头不语。连罗秋儿和罗志成在他跟前撒娇玩闹,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儿。
挨到吃晚饭前,家里头没有外人在了,周氏才问:“孩子爹,你是咋啦,外头是不是有啥事了?”
“我没事儿,就是在想着高子的事儿。我下晌午去了趟小石村看咱们家的水田,在那边碰上高子了,一问,才晓得他在小石村的采石场那儿干活。”罗达胜抬起了头,叹气道。
周氏满脸的惊讶。采石场里的活儿又苦又累不说,还极其不安全。前年小石村的采石场塌方,压死了两个人,还伤了好几个人。虽然采石场开出的工钱是比较高,可那是拿小命换钱儿哪。所以只要家里的日子是稍微过得下去的,都没有人愿意去采石场里干活。
远的不说,就拿自己家来说,前些年。家里的日子那么苦,她和孩子爹可都没想过要去采石场里干活呢。
可罗志高偏偏选择了这个能累死人,又容易出事故的活计。
“钱也多不到哪里去,说是十五文钱一天。包一顿午饭。我还跟小石村的人打听了,说要是出事儿了,监工的是不管的。这个话在正式上工前就会敞开来说的,出事了只能是怨自个儿倒霉。你说,高子咋这么糊涂呢,咋能去干这样的活儿呀。他跟我说,是他自个儿找到的活计,他媳妇儿还不晓得的。可依我看,要不是老关家那个条件,他用得着去卖命么?唉。也怪他自个儿太冲动了,做下这么一门亲事……你说,他才刚成亲,要是有个好歹……那可咋办?”罗达胜说了一通话,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罗达胜因自身并不赞同罗志高搬去女方家里、仓促成亲的做法。因此连带着不太喜欢关小芹。只是罗志高到底是他的血脉子侄,而且是个踏实肯干的好小伙子,眼见着他要拿命去挣几个子儿,怎么可能不担忧,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
周氏回过神来,也叹了口气,“高子也是没法子的吧。如今活计不好找。他又摊上了那样的事儿。有个活干,能拿上几个钱,也就不挑拣了。”
罗达胜闷头不语地想了半晌,抬头用商量的语气道:“孩子娘,要不,咱们给高子找个活计做吧?左右咱们家里头人手不够。”
周氏原本就有意要帮罗志高关小芹两口子一把的。只是罗喜儿说要先等等看再说。现在听得罗达胜又提起来了,就说呆会一家人先商量下再说吧。
听完了罗达胜的话,罗喜儿根本都不用考虑一下,直接说道:“爹,娘。这个活是不行,容易出事儿。不过,不是还有高子哥的爹娘在么?二伯父二伯娘都还没说啥呢,咱们去凑啥热闹呢。”
除了也有些担心罗志高的人身安全之外,罗喜儿念头又转了几转,觉得这件事目前还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得看看二房那边听说了之后,是个啥态度。
如果王氏和罗达胜是真心疼爱儿子的,担心儿子会出事的话,说不定会因此接受两人的亲事,让儿子儿媳妇搬回家来。皆大欢喜了。
可要是王氏还是执意不肯接受关小芹,那她抓住这个话柄说关小芹家要她儿子去卖命,硬要拆散两人,也不是说不可能的。但可以预见罗志高必定会站在关小芹这一边。
那这样的话,王氏说不得就会恼怒至极,更加往死里闹。而最后为了平息闹腾,估计就由得王氏提条件了。
以王氏性子和为人,罗喜儿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她疼爱儿女是在他们都听从她的话的基础上。而罗志高跟她都离心了,即使逼回来,大概也跟以前不一个样了。更何况,她未必能逼得他就范。那么,她至少要闹腾点好处出来。
罗达胜和周氏都怔了好一会儿,喜儿丫头说的也有理儿,高子的事应该是由他爹娘操心的。再不然,还有他的三个兄长在呢。
虽然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安,但罗达胜也没有坚持说要给罗志高找活儿了。
夜里,窗外,小雨滴答,窗内,四个小脑袋挤在一起,叽里咕噜地说了老半天话。
一场春雨过后,田头地里到处可见农人忙碌的身影,水牛哞哞的叫声不断。大家都要抓住这大好时机,开始种下各种农作物,还要开始准备泡稻种,下稻种了。
罗喜儿家的地,大部分都安排种了黄豆,只留了五亩地到时种番薯,还种了些芝麻、小豆、黑豆等杂粮。
今年家里请了长工种田地,就不需要周氏和孩子们下地干活了,连罗达胜也是有空儿了就去干半天活,没空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