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志全直愣愣地瞪着罗达胜的身影,脸色是变了又变,不过很快地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了。他走上前几步,略弯了腰,对罗达胜讨好地说道:“四叔,你这是,这是要闹啥哪出咧……咳、咳,是我不对,说话太冲了,侄子在这给你赔礼了,你别往心里去了。我这也是心里头着急呀。唉,高子他本来说中了一门亲事,眼看着就要下定的了,可前些天人家上门来改口说不同意。现在我爹娘和高子整天在家里头唉声叹气的呀。人家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呀。四叔,你说,这事是不是闹得太过分了?咱家高子以后怕是难说到好亲事了。”
罗志全一边陪着笑脸乱胡扯,一边察言观色,话都说完了,罗达胜却是一直埋头干活,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好像听不见有人在他旁边说话似的。
罗志全瞬时又脸色一变,一脸的恼怒,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冷脸呀。那一句他时常挂在嘴上的“别给脸不要脸了”的话差点儿就要冲口而出了。只是突然意识到,他现在是在村里,对方是他四叔,在这里他不能端着一副大户人家管事的架子。
他到底是忍下了都溜到了嘴边的话儿,悻悻然地直起身来,目光刚好扫见那两间上了锁的东屋,眼前一亮,猛地想起他老娘的交待,这两间屋子的事儿也要一并解决了,而且还不能就轻易地答应了。
罗志全清了清嗓子,非常大度地说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说多了也是挽不回来的,咱们就不计较那么多了,谁让你是咱们的亲叔呢。不过,还有一件事儿,四叔你们家起围墙,那这两间东屋,你打算是……”他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一边盯着罗达胜看,看到他四叔手里顿了一下,马上来了精神了,哼,就不信没有个法子牵制你。
刚才对着不声不响的罗达胜,他真的是一点儿办法也使不出来了。
罗志全见他四叔把话听进去了,就没接着往下说了,只是用手指了指两间旧屋,等着罗达胜给他反应。
罗达胜总算是停下手中的活儿,直起了腰,面对着罗志全,淡淡地说道:“那屋子咱们不要了。”话一说完,便又弯下腰去干活了。
罗喜儿和他哥哥对视一眼,有些惊讶他爹为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被罗志顺拉了一下手,对她摇了摇头。
罗志全听了,更是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原本打算着利用这一点把刚才罗达胜对他的冷脸还过去的,他要做足功夫,摆足架子,等着罗达胜低声下气地来求他们家把两间屋子还回去。可他想不到,他搜罗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罗达胜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不要这东屋了。
罗志全又气恼又羞躁又无奈,便又在原地踱起步子来了,一张涨成猪肝色的脸,两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看了看正在干活的几个汉子,又看了看那两个屋子,他这时也注意到了,墙体的走向是从屋门口前绕过去的。也就是说,罗达胜是早有打算的了。
罗志全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上前赔着笑说道:“四叔,你这是说的啥气话呢。这屋子可是爷留给你的,这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既然说是老爷子留给我的,那你娘为啥要把屋子上锁了?”罗达荣是个耿直的人,心里不藏话。
“这……”罗志全被噎住了,眼珠子一转,又哂笑了一声,有些支吾其词地说道,“这怕是爷主持分家时,分得不太合理,有失偏颇了……这不,才弄得咱们和四叔两家对这东屋一直牵扯不清,不然我娘也不能把门给锁上了,是不是……只是四叔当时和我一样,年纪小,都不清楚个中的细节罢了……今儿四叔这边说要盖围墙了,这院子总归要围得四方四正的才好看,是吧?咱们也不会就不给四叔这个面子了,非要把着这两间屋子不放……不过呢,四叔,你看,我娘这么多年来把屋子都照看得挺好的,看着就跟新的一样,瓦片也是才翻新过的咧,这多少要,多少要补偿一些才说得过去,是吧……四叔,你看要么就这么算吧,一间屋子算二十两银子,两间屋子就是四十两银子。只要四叔把钱给了,我让我娘马上过来把门开了,里边的杂物清一清,这东屋以后就归四叔家的了。”
罗志全说到最后,搓了搓两手,两眼放光,脸上竟是掩饰不住的一片兴奋之色,似乎就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了。
好一会儿了,罗达胜才直起身,一只手扶着锄头柄,有些无奈地说道:“全子,我说了,咱家不要那屋子了。我还忙着呢,要是没啥事儿了,你就回家去吧。”
罗志全这下扛不住了,恼羞成怒地连着说了几遍,“四叔,你,你……”他绝对想不到,自个儿如此低声下气地陪尽笑脸,说尽好话,他四叔居然一点儿都不领情。
可罗达胜又已经弯下腰去搅拌泥浆了。罗志全眼角扫见那几个汉子已经是在指指点点了,觉察到此地不宜再久留了,便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罗喜儿关切地盯着她爹看,前面她还觉得她爹威武,现在就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了,倒不是在怪她爹就这样子轻易地放弃了那两间屋子。而是她觉得她爹今天的表现有些不对劲,咋地一下子就转变了这么多的呢,一点儿都不怕得罪二房那边了。可她左看右看,她爹还是一脸的平静,一脸的憨厚。
她也不能这样子一直盯着她爹的脸看,见实在是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