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妃虽说着夸人的话,表露出来的却不是那个意思。虽然话外之意还未表达出来,但刘太妃显然听出了其中的嘲讽之意,面上顿时一冷。
明太妃却是轻轻地打了自己一嘴巴,告罪道:“瞧我这个没规矩的,离宫久了,礼数便不知不觉地疏忽了,在太后娘娘跟前也按捺不住的轻狂起来。反倒是刘姐姐,到了琉州那么远的地儿这么些年,心里头却一直装着京城装着宫里,现如今回到宫里竟还跟从前似的,言行举止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难怪先帝爷在时就格外器重刘姐姐,瞧姐姐这通身的气度,如今这天下除了太后娘娘,怕是没有人能比得上了。”
珍珠急忙忙换好了衣裳收拾妥当来看热闹,刚赶到就听到了明太妃这番话,简直叹为观止。
谁都知道宫里头的规矩大,宫里头的女人谁不盼望着出去透口气?但凡是死了皇帝丈夫的妃子,都不愿意在宫里苦熬着。这些个女人在宫里吃尽了规矩礼数的苦,出了宫自是怎么舒服怎么过活,言行举止自然不如在宫中时严谨。像刘太妃这样跟着亲生儿子去封地做老封君的,简直就是个土太后,很容易就养成唯我独尊的跋扈性子,可她老人家去了琉州这么些年,回到宫里却还是一个宫妃典范,可见平日没有丝毫的松懈。一个女人对自己如此的心狠,足见其心志极坚,多么可怕。说她不忘往日荣光是轻的,恐怕她心有丘壑,是个有大志向的。
说先帝爷器重刘太妃,这就是个笑话了。谁都知道先帝爷最是不喜刘太妃,奈何刘太妃出身太好,肚子争气又生了儿子,言行举止又抓不着错处,先帝爷才不得不敬重几分。先帝对慕容青和刘太妃的态度,简直是一天一地,没有任何可比性。
明太妃既挑破了刘太妃不可告人的心思,又睁眼说瞎话地讽刺了刘太妃一通,这连消带打的,面上却还笑嘻嘻地,似乎只是无意地开了个小玩笑助助兴。
高手啊!珍珠热泪盈眶,几乎要飞身上前抱住明太妃的大腿求拜师了。
明太妃的厉害连珍珠这个小宫女都能明白,修炼成精的刘太妃又岂会不明白?她厉声喝道:“明妃慎言!太后面前岂能容你放肆!”
明太妃似乎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拍着自个儿的心口,委屈道:“刘姐姐作何如此吓人?太后娘娘还没开口呢,你倒是先威风起来了!”随即又向慕容青道:“娘娘虽是好心请我回宫聚聚,可我这规矩日渐疏忽,一不小心就得罪人了!”
四十如许的妇人,学小儿女作出委屈模样,却丝毫没有违和感。珍珠心下暗叹,怪道明太妃当年在宫里人缘好,这张嘴、这性子、这做派,真真是长袖善舞啊。
慕容青看得津津有味,高兴地接话道:“难怪你先打了自己一嘴巴,你这张嘴呀,可真是得理不饶人,得罪了你刘姐姐,你刘姐姐还没委屈呢,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得理不饶人,呵呵,太后娘娘是说明太妃说得在理喽。珍珠在心里狠狠地崇拜了太后娘娘一番。
刘太妃显然不买太后娘娘的帐:“太后!”
慕容青安抚地笑道:“明太妃就是个嘴坏心软的性子,没有恶意,你就别往心里去了。也怪哀家自作主张,想着伺候过先帝的人越来越少了,世事难料,难得你回宫,便请了明太妃来聚一聚,也算全了当年的情谊。下一次再聚首,却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说罢,不免伤感地叹了口气。
此话一出,便是动怒的刘太妃也不吱声了。先帝的妃嫔们,位份高的如今就只剩下太后、明太妃、刘太妃三人了,位份低的这些年来也去了不少,显出凋零之意。
慕容青又对林开元道:“你这孩子素来懂礼数知进退,也最是孝顺,此次诸王回京理所应当,儿媳妇里却是只有你不顾身子千里迢迢地回来了。先帝泉下有知,大抵是很宽慰的,便是哀家心里也觉得舒坦。”
珍珠闻言心道,太后娘娘您把鲍云海置于何地呀?
慕容青亲切地夸了林开元好些话,又对刘太妃道:“哀家常说,你最是有福,哀家的这些儿媳妇里就属开元最识大体,如今看来子孙缘也厚。”
明太妃掩唇笑道:“太后娘娘说得正是,不是上上等的人品,廉王当初也不会不顾一切地抢回家了。”
刘太妃刚缓和下来的面色,顿时又青了一半。廉王强娶林开元这事,坊间一直都有议论,循规蹈矩的刘太妃一直对此颇有微词。
珍珠心里偷乐,她算是明白了,明太妃今儿个就是来气死刘太妃的。
有太后娘娘打圆场,明太妃插科打诨,刘太妃也发作不起来,晚宴竟然诡异地有惊无险地进行了一半。
在座的都是林开元的长辈,又身份尊贵,虽然怜惜林开元身子重,免了她的规矩,她却也不能随意开口插话,况且她本就性子淡然,是以席间话少。
慕容青虽与林开元并不熟识,却向来对林开元很赏识,是以分了三分注意力给她,便最快发现了林开元的不对劲:“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刘太妃这才把注意力分给自己的儿媳妇,只见林开元面色苍白,额头沁出冷汗,便知不好。
闻得太后娘娘问话,林开元本想摇头,却腹中一阵抽痛,忍不住咬紧了唇。
慕容青当机立断,吩咐道:“快请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