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儿子的头顶,阮向宁憋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好伸出大手揉了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你懂什么。”
阮向远抬起头来,那双和父亲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睛即使在黑夜里也显得如此明亮,他看着父亲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这家医院存在的原因,就是因为您从小就想拥有彻底属于自己的、决不让外界那些个糟心事染指的医疗环境,现在你为了把我送进那个绝翅馆让出了一部分股权就为了筹钱让我进医院……我就觉得吧,呃……反正是坐牢,去哪不是去。”
阮向远说一半不说了,重新低下头,手上的笔在面前的原本做笔记的纸上画来画去,最后笔尖一顿,低头闷声道:“我也不想看到……因为我,有人有机会对你指手画脚。”
阮父沉默片刻,随即嗤笑:“看不出你恋父情节挺严重。”
阮向远皱眉:“我没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
收敛起唇角的戏谑,淡淡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后阮向宁站起来,擅自结束了这场看似无头无尾的父子之间的谈话。
中年男人站在床边忽然觉得中央空调的温度开的有点儿过低,身子忍不住一阵阵不受控制地发冷,他活动了下筋骨,余光却无意间扫到儿子苍白的手紧紧地握着那只鲜红的水笔,鲜明的对比让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刺眼。
于是中年男人撇开头,将手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特护病房。
已经是深夜,再过五分钟就超过了医院的家属探病时间,走廊的白炽灯熄灭了,只剩下脚下两侧每隔两米就会出现的地灯,于是,整条医院的走廊都陷入了昏黄黑暗的状态,一眼往外看去看不见头,仿佛在这走廊的镜头就是会将人彻底吞噬的黑洞——
阮向宁关上门,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转头缩在门边墙角蹲着无声哭的女人,心想这要被人家夜起的病人看见了还不得把人家给吓得当场尿出来不可,伸手将她拽了起来,皱眉道:“哭什么哭。”
“你星期一开的例会主要内容是讨论今年员工福利的问题,跟出售股权有个屁关系。”阮母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文件夹还是老娘给你准备的,骗鬼啊你。”
谎言被揭穿,阮向宁却只是沉默。
此时此刻,他放在口袋里的手终于停止了止不住的颤抖,面上平静一片,将手拿出来,他看着病房门上探视窗里自己的倒影,几乎是无意识地用手背贴在那冰冷的病房门上摩挲片刻,这才缓缓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没有什么出售股权。”
阮母呼吸一窒。
“那笔钱是通过一所国外的律师所转账过来的,我去查了,是今年才刚刚成立的一间私人律师所,然后就在我想找朋友继续查下去他们上面的人是谁的时候,”阮向宁皱皱眉,“那家事务所就凭空消失了,顺着线索追踪下去的结果就是相关登记系统上查无此人。”
“这种钱你也敢用?”
“管得了那么多?”中年男人放下手,冷笑一声,“实话告诉你,哪怕把这间医院整个卖掉我们也支付不起去绝翅馆的费用——而且我没路子没,那地方是一般有钱人就能进去的?你看看小远以前那些朋友,势力够不够大?今天就别说我们家了,就算是陈磊犯了事,陈子扬也不敢打包票把他儿子给送进那座监狱去。”
“那你怎么……”
“那笔钱刚到的当天下午我就收到了来自绝翅馆馆长的邀请函,”阮父长长叹息一声,伸出手捏了捏鼻梁,常年缺乏表情的脸上终于透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不知道那个给了我们巨额的人是谁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花巨额活生生用钱把小远带进绝翅馆里,但是今时今日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知道全世界没有哪所监狱比绝翅馆更好了,所以,走一步算一步吧。”
说完,男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话题到此结束。
阮母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蹑手蹑脚地推开他们身后的病房门,房间里,洁白的厚被子下,连日来陷入紧张情绪的少年在临门一脚上断头台的情况下终于彻底放松,此时此刻正抱着被子睡得四仰八叉。
一周前那些乱七八糟看着就吓人的仪器在前几天已经尽数撤出了病房,此时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阮母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替声音高昂扯呼的儿子拽好被子,又低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病房。
她不说,阮向宁不说,于是阮向远一辈子也不会想到,他进绝翅馆的真相,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某个男人的一句戏言罢了。
让一个律师所凭空出现,一天之后立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于雷因斯家族来说实在太简单——这就是“天气凉了明天让王氏破产吧”的现实版本。
一夜无梦,第二天天一亮,阮向远刚冲凉完毕就接到通知,绝翅馆派来的引接人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
少泽这么早就来了?
这是阮向远的第一反应。
没错,事实上大概是早上睡醒时忘记带智商一块儿醒来的少年人从来没有考虑过如果他被分配到的不是二号楼他怎么办——事实上在闭着眼爬起来往头发上倒洗发用品的时候,他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以后要怎么在蠢主人面前刷存在感求笼罩。
于是,当他冲冲忙忙随便套上衬衫牛仔裤,甩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