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安正则那边陆陆续续收到了好几封密折,一一拆开来看,内容上都是大体相同的。
蹊跷之处就在于这些给他上折子的人。
其中有一位曹姓的官员他很有印象,那人是中书令的侄子,为人谦逊办事妥帖,是安正则比较看好的年轻一辈。同时因他的家世,安正则对其也是放心,毕竟根正苗红前途一片大好,委实犯不着蹚浑水倒戈。
至于上奏的其他几位,按官职分有大有小,从正六品至从三品,绿衣绯服直至紫袍皆有;再从旁的角度去看,大理寺、御史台、水部……竟都有人察觉到此事;再细想这些人的资历,除去那位曹姓小哥不论,旁的人皆是碌碌无奇之辈,平日里功少错亦少,总归不是起眼的那一个,即便是那位高居从三品的御史大夫,也不过是凭了历经三朝资历才捡了个紫衣卿相当当。
安正则无意识地用手指在那沓纸张上划来划去,两眼盯着窗外的远山便不再移动视线了,可仔细去瞧,他眼中又分明是没有焦距的。
首次意识到这事不同寻常的那一刻,安正则心中倏地便凉了一小截。
这些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关联的朝臣不约而同向他上奏同一件事,若是仅仅解释为巧合,那也真是太牵强。
若是不那么解释,便只剩下一种可能性,这些人均非平日所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说不定驻军一事是有人事先透露给了他们,更说不定他们便是受人之命才上奏这件事的。
假使真实情况是后一种,那他便无法再淡定下去了。
安正则转首去看了眼段蕴,小皇帝之前翻起书本分明只是刻意摆架子给自己难堪,可此时观她那小模样倒十分像是认真了起来。
右手捧着书脊,左手捏着书页的一角,估计是正有要翻页的打算。脑袋微微低垂着,一小片雪白莹润的颈从衣领里探出来,分明只方寸间皮肉外露,却是意外的勾人,看得安正则心中痒痒的,蓦地又想起昨夜她齿间淡淡菊花酒的馥郁醉人与那嫩如樱瓣的唇畔触感……
真是绝妙难忘怀。
好想亲手将她身上那身繁复碍眼的龙袍除了,就像剥笋那样,一层一层剥开,到最后玉骨冰肌,巫山神女也比之不得。
又或者干脆放荡一些,直接将那些多余的布料给撕了,管它什么绫罗还是锦缎,统统不配在段蕴身上披着……
安正则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段蕴终于看完了那页书,嫩葱般的手指一动,便将手中之物又翻了一页。
书页的翻动带起了些许微弱的响声,将某位为人师表之人从漫无边际的联想中拉回了现实。
安正则兀自尴尬,抬眼将天花板望了一望,然不过须臾,却又复转回去看段蕴。他委实好奇,小皇帝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那一刻也闲不住的丫头安静这好些时候。
他目力好,定睛一瞧便将那封皮上的书目尽收眼底——《西京杂记》,也是,毕竟段蕴的性子在那里摆着,又能指望她自觉自愿去读什么圣贤书呢?也就只有这类带了戏说性质的笔记本子之流才入得了她眼。
安正则越看段蕴便越觉得欢喜,他家小皇帝怎么就生得这般可人呢?瞧那饱满莹白的指腹,若是轻咬上去也定是滋味销/魂。
不觉间脸已有些发烫,安正则赧然得有些懊丧,他居然在这深秋时节起了春意……
而且,内容居然还如此龌龊。
于是赶忙低头,接着研究那令人糟心的密折,直到快要把那可怜的纸张给看穿了。
段蕴又翻了两页书,只觉得照这书中所载,大凡帝后将相之流,必曾与某种异象有过什么关联,便是所谓天命归之,生来便不同凡人。
她捏着书页怏怏地想,果然自己本质上便是个俗物,自打出生风调雨顺,明安城里连大一些的雨都没下过,更别说什么异象了。
承认自己是个凡俗之人显然并不是什么令她愉悦的事,段蕴合了书本,托腮望着对空着的墙壁发了会呆。
哎,皇叔不是还说要送朕一个幅绣品挂上去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过来。
她思及绣品一词,连带着居然想起了初见段清晏的那会儿,在从皇宫去往郊外帝陵的马车上,段清晏给她的那个海棠红色小锦包。
亮堂堂的颜色,里面装着从东街摘来的枇杷。
那些枇杷的滋味段蕴到现在也还记得清楚。东街二王爷府门前的枇杷树她再熟悉不过了,毕竟就近在自家门口,爬高上低摘来解馋之事必然少不了要做一做,因而对那从小吃到大的枇杷也是尤为钟爱。
其实枇杷而已,哪棵树上的果子最好吃又有谁能说得清?先不论鲜少有好事者为此吃遍明安所有枇杷树,纵是有好事者如此,果子的好坏还要依个人口味评定呢,岂好武断下了定论?
段清晏当时与她笑说,放眼整个明安,也唯有东街那棵枇杷树长得最好,他不过是随口一掰扯,段蕴却是喜滋滋信了的。
她打小便吃那棵树上的果实,吃得太多便生出了井底之蛙的心思,认为枇杷就应该是南门那棵树上的味道,若与南门她亲手摘下来的果子味道不同,那必定就算不得是佳品。
所以当初段清晏只不过是无心插柳,却令段蕴萌生了知音难觅的情怀,就此便与他不由自主地亲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