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时候,黑龙江上开始漂浮起大块大块的冰坨。这些冰坨宛若一座座小小冰山,在开始流动的湍流不息的江水的推动下,一队队、一列列地向东涌去,并从早晨到黄昏,接受着因行走而远近不同、厚薄不一的阳光,折射着或冷峻、或莹白、或如血的光芒……
这是黑龙江每年最热闹的时候。壮观的开江景象,吸引了大批游人;鲜美的开江鱼,迎来了一波又一波食客。垂钓者们在僻静处玩够了“愿者上钩”的游戏,便跑到热闹处吆喝着高价出售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引得一堆一堆的人群跟着讨价还价,都想少花些票子多得些开江鱼回家尝鲜。
这天,在众多人中突然挤出了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女人。女人微胖的身材,梳着一只与她年龄毫不相符的高高发髻,额前留着一排让她倍显滑稽的齐齐刘海,一副妖妖道道不伦不类的样子,不是赵牌娘是谁?
但见赵牌娘挤出人群就急奔到鱼摊跟前问:“渔家你这鱼多少钱一斤?”
“四十块钱一斤,刚钓上来的,还活蹦烂跳的哪!怎么样,就这几条了,再晚就没了,要不要?”
赵牌娘犹豫了一下,可一看人越围越多,都争着在讲价,索性心一横,对渔家说:“这样吧,就按你的价,这几条我全包了。”
赵牌娘拎着鱼从人群中往外走时,人们纷纷埋怨:“哎,这人,价都不讲,很有钱是吧?再有钱也不能这样啊,好歹也给别人留两条啊!”其中一个认识赵牌娘的喊:“赵牌娘,今儿个怎么这么大方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这种情况,要依赵牌娘以往的脾气,早扯着嗓子还击了。可如今的她已不是以往的那个她了:自从发现了她几十年来日寻夜找的仇人以后,她就懒得再与人无聊地斗嘴、没分寸地嬉闹。她像变了个人似的郁郁寡欢着、沉思默想着、孤独自处着……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者要做什么……
赵牌娘没有理会身后的不满嘈杂,拎着鱼回到了家。
赵牌娘很利落地把鱼抠好弄干净下锅,半个时辰后,鱼炖好了、出锅了。赵牌娘把鱼装在一个一次性饭盒里,用塑料袋装好后拎着走出了家门。
赵牌娘来到客车站,很快坐上了一辆去牛村的客车。
这时,晌午刚过,太阳在头顶暖洋洋的。
赵牌娘没有进村,而是直接去了村南面的南岗。
赵牌娘在南岗的杂草中穿来穿去地走了半天,最后在两座坟前停了下来。
可刚到坟前,赵牌娘就愣了:坟前,竟整整齐齐地摆着两盘鱼!
是谁?赵牌娘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没有人!
奇怪,表哥家的人没的没,散的散,除了她,谁还会给表哥来上坟?难道,他也知道表哥生前最喜欢吃开江鱼?
赵牌娘想了一小会儿,没想明白,便不再理会,而是蹲下来把自己炖好的开江鱼和其它一些吃的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表哥的坟前。然后又掏出几卷纸钱烧了。
纸钱快燃尽的时候,赵牌娘的眼泪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她面对坟墓哭着说:“表哥,自从你走后,我一个人跑到大东北来,就是想找到害你的仇人为你报仇。表哥,我是日思夜想啊,盼着早一日能找到那个挨千刀的仇人。可如今仇人就在眼前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呀表哥!表哥,你说你留下我一个弱女子,该怎么才能为你报这如此大仇哇……”
“赵牌娘,这又有何难,何必哭成这样?”赵牌娘正哭得昏天昏地,一个人站在了她面前。
赵牌娘吓了一跳,她抬头一看,惊问:“怎么,是你?”
“是我。”来人边回答,边蹲下来问赵牌娘,“这坟里躺着的,不知是赵牌娘您的什么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老根爷称之为的“秀才”,赵牌娘口中的“大兄弟”。
赵牌娘先“唉”了一声,然后幽幽地说:“大兄弟,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我的表哥吗,这就是了。”
“哦?”秀才面上假装惊讶,内心却狂跳不止。因为自从看了赵牌娘的日记和听了赵牌娘的故事后,他就怀疑赵牌娘苦苦寻找的人就是这坟茔中人,原来真的没有错!
原来我和她真的面对着共同的仇人啊!秀才在心里暗自喟叹。
“唉,原来是这样。让您伤心了。”秀才对赵牌娘表示着歉意和同情。
赵牌娘先是摇摇头,然后突然抬头问秀才:“对了大兄弟,这荒郊野岭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秀才迟疑了一下,似乎在顾虑什么,可最后还是指着坟茔说,“来看,我的老师。”
“什么?”赵牌娘颇感意外,她站起身子注视着秀才说,“你说,我表哥他,他是你的老师?”
“是的。”秀才说,“他不仅是我的老师,还是我的恩人,这些事,我以后再对你讲吧!”
“这么说,这两盘鱼,是你孝敬老师的?”赵牌娘指着先前的那两盘鱼说。
“是的,老师生前就喜欢吃开江鱼……唉,老师一家,太惨了……”秀才回忆着,黯然神伤。
此时,赵牌娘已没有了眼泪,她望着眼前高高大大的表哥的学生,心中突然涌起了希望,一个想法竟脱口而出:“那你,想给老师报仇不?”
秀才望着赵牌娘,一字一顿地回答:“不瞒你说,我想,一直都在想!”
赵牌娘哭了,眼泪一串一串地落下来,像她一句句无法组织的语言和一阵阵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