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挪向他的猎物。他甚至感觉不到冷;他的期盼是如此的热切,他的心神是如此的集中,驱走了ròu_tǐ的一切不适。他越靠越近,塔布雌羊仍沉睡在梦中。
他举起斧子,一挥而下。
她的双眼猛然张开。
她挣扎着想起身,但致命一击已然落下。这一刻,杜隆坦是多么想学他父亲那样喊出一声战呼啊,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喊出口。毕竟,他可不想被满怀复仇怒火的羊群践踏至死。经他细细打磨的斧刃锋利无比,它切过她厚实的脖颈和脊柱,好似切割奶酪。鲜血pēn_shè而出。温热黏稠的液体溅了杜隆坦一身。他微笑起来;用首次独立杀死的猎物的鲜血沾染身体是仪式的一部分,现在这一部分由她为他完成了。又是一个好兆头。
他已经尽可能地保持安静,但他还是听到了群羊惊醒的声音。他迅速旋身,喘着粗气,吼出了那声渴望已久的悚人战呼。闪亮的斧刃已被鲜血染得黯淡。他捏紧斧柄,再度吼叫。
塔布羊群犹豫了。他们告诉他说,如果这一击干净利落,羊群便会选择逃跑而非进攻,因为它们会本能地知道它们已经无法帮助倒下的姐妹了。他希望这话是真的。如果它们进攻,他也许能放倒一两只,但最终定然无法逃脱倒在羊蹄之下的命运。
它们移动了。它们迈着一致的步调后退,转身,奔跑。他看着它们奔上小坡,越过坡顶消失。只在雪上留下一串串蹄印,作为它们曾出现在这里的证明。
杜隆坦放低斧子,喘着气,又把斧子高举,发出了胜利的吼叫。今夜,他空空如也的肚腹将被血肉填满,塔布羊的灵魂将进入他的梦境。明晨,他将作为一名成人回到族人身边,做好承担职责、服务氏族的准备。
做好有朝一日领导氏族的准备。
“为什么不能骑狼?”杜隆坦不耐烦地问,瞪着她的眼神简直像个小孩。
“因为这就是先祖之道。”卡舒尔宗母简短地说。恼火地给了男孩一掌。杜隆坦年轻力壮,前往圣山的漫长路途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而她不一样;她年老体衰,若能骑乘她巨大的黑狼“梦行者”代步,她会感激不尽。但古老的传统神圣不可侵犯。只要她还能走路的一天,她也一定会坚持步行。杜隆坦认可地低下头,一老一少继续前行。
尽管近些年来,她每次走上这条路都感到愈发力不从心,这次卡舒尔宗母却被一种兴奋驱走了ròu_tǐ的疼痛与疲惫。她曾经引领不计其数的少男少女走过这段路途,完成成人仪式的最后部分。但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青年被先祖之魂点名召见。她年事已高,却仍没有失去好奇心。
对于年轻人来说,到达目的地只需几个小时,而老者则要花将近一个白天。当暮色渐渐降临,圣山终于出现在视野。卡舒尔宗母抬头望着圣山熟悉的轮廓,不禁微笑。沃舒古的山脊不像其它山脉一样参差不齐,它的山尖是一个完美的三角形。它精致的表面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像水晶一样闪耀,与周边地貌迥然不同。很久很久以前,它从天空中降临,先祖的灵魂随即被吸引而至;因为这样,兽人才在它神圣的阴影下建起居所。那些先祖的灵魂们无论生前有怎样的争执和分歧,在这座山中,他们都是一体。她知道,她很快就会返回这里,但不再是作为一个蹒跚而行、垂垂老矣的妇人。这会是她最后一次在这老朽不堪的躯壳中造访;下一次,卡舒尔将作为魂灵的一员前来,如鸟儿般凌空,心中无牵无挂,灵魂荡涤一新。
“怎么了,宗母?”杜隆坦问道,年轻的声音里满是关切。她眨眨眼,将神游的思绪拉回现实,朝他微微一笑。
“没什么。”她真诚地向他保证。
他们到达山脚下时,夕阳已被深沉的夜影取代。他们准备今夜在此宿营,明日破晓时分开始登山。杜隆坦裹着前不久刚猎杀的塔布雌羊的毛皮,率先坠入梦乡。卡舒尔宗母慈爱地望着他。他的梦境一定是不谙世事的少年才有的纯真。而她呢,她今晚不会做梦;若想明日接受先祖们的教导,她的头脑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