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天气炎热,近日都是睛天,天上真好像下火一般,蒸腾热气飘浮在空气里,呼吸间都仿佛能呵出一股热浪。
方云宣一早便来了食锦楼,先向伙计们交待了几句,又问掌柜这几日的流水如何。
新雇的掌柜今年四十多岁,面色姜黄,留着三绺胡,不管遇到多大的难事,说话都是慢条斯理的。
他慢慢开口,脸上却已露出愁容,叹了口气,愁道:“不好。自打对面的聚仙居也开始卖雪花酪,我们这里的生意就跌了一大半。”
一旁的小伙计插嘴道:“只是卖雪花酪就算了,公平竞争,我们未必会输。可恨的是那聚仙居趁机压低菜价,平日卖一贯钱的菜,现在只卖五百钱,呸!真不要脸,为了挤垮我们,竟然陪本儿赚吆喝,亏死他算了!”
其余伙计也纷纷开骂,都说聚仙居的老板太不是东西,哪有这么做买卖的,分明是故意压价,想把他们的食锦楼挤倒嘛。
自打进了七月,聚仙居里的各样菜色就开始大幅度降价,有些菜甚至降到了原来的三分一,近日更是推出了和食锦楼一模一样的雪花酪。
客人吃饭,在菜色相同的情况下,自然会先挑便宜的吃。没几日食锦楼的客人就比从前少了一半,今日更是严重,快到饭点了,居然还没有客人上门。
“降菜价我们管不了人家,可那雪花酪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我们食锦楼独创的,聚仙居是怎么学会的?还有那研磨机……我看,咱们食锦楼里准出了内鬼!”
伙计们乱吵一气,生意不好,大伙都着急,商议一气也没想出好主意,火气全上来了,不由胡乱指责起来:“小米,我们都是食锦楼的老人,跟了师傅快一年,都是知根知底的。只有你,是今年六月才来的,你说,是不是你把做雪花酪的办法告诉聚仙居老板陈兴的?”
小米当时就急哭了,跳起来指天顿地的起誓:“要是我说的,我出门让马车撞死!喝水噎死!我,我是那种人么……呜……不说别的,前两天我娘病了,还是方掌柜给我娘请的大夫。我一个才进店里的伙计,方掌柜就肯支给我二两银子的工钱,说是给我娘补身子用。这样的掌柜,我到哪儿去找第二个,我傻啦,吃里扒外,帮着聚仙居坑自己?”
众人也是一时情急,才口无遮拦,见他哭得难受,全都蔫头耷脑地自责起来。
方云宣拍拍小米的肩膀,让他别哭了,又对其余伙计说道:“食锦楼的伙计个个都是靠得住的,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食锦楼还没垮呢,我们就这样自乱阵角,以后的难关可怎么闯?”
伙计们都低了头,方云宣待他们一向宽厚,他们五六个伙计也处得像一家人似的,按理说他们谁也不会做出背叛食锦楼的事。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人不起疑,别的不说,就只说做雪花酪的研磨机,那可是方云宣自已做出来的,从图纸到最后成型,每一步都只有方云宣和食锦楼的伙计知道,若是没人泄密,聚仙居怎么会做出一模一样的研磨机?这怎能不让人疑心。
方云宣也想过此事,雪花酪并不难做,只要买回去一碗,有经验的厨子看一眼就会做了。这东西难就难在碎冰上,这个时代还没人敢把冰块打碎了直接食用,方云宣也算创了先河,再加上自制的研磨机,本该是外人绝对学不去的专利。没想到才一个月的光景,就让聚仙居学了去,还借此压价,挤兑得食锦楼的生意一落千丈。
这些伙计都是方云宣亲自挑选过的,相处多日,人品上方云宣还是信得过的。要说怀疑谁,方云宣一时还真没头绪。
苦思不得其解,方云宣想着还是先不要追究此事。现在千万不能乱,他们一乱,最高兴的就是陈兴,他怕是巴不得食锦楼里打成一团,彼此猜忌,闹得不可开交。
方云宣自然不会中计,他苦思对策,想着如何渡过难关。
聚仙居此举,明摆着是要抢食锦楼的生意,想把自己挤兑走。如今要想脱困,再把客人抢回来,就只有跟着聚仙居降价,他降一百钱,食锦楼就降一百五,看谁降得多,降得狠。
方云宣想了半天,觉得这法子纯粹是找死,先说成本问题,这么个降法,非亏死不可。聚仙居是百年老店,实力雄厚,他们拖得住,也拖得起,可食锦楼就不同了,再怎么红火,毕竟也只是家开张不足一载的新店,真要靠降价来招揽顾客,他们拖不了一个月,周转资金就会出现大问题。
再有,一旦降价,为了确保不亏本,菜的品质自然也会跟着下降。不然你就只能等着干赔钱,一直赔到你干不下去为止。
怎么想也是不划算的,总像是中了别人的奸计似的。
这可怎么办。
方云宣冥思苦想,愁得茶饭不思,最后还是决定,降价这事做不得,这种不正当竞争的法子前世他就不齿,到了这一世,就更加不能破这个例。
客人走了可以想别的法子再拉回来,用恶意降价来揽客,实在是恶劣到了极点,方云宣可不屑做这样的无耻小人。
价钱拼不过,就只能拼质量和数量。
方云宣拿出了刚开张时的老办法,每道菜加大菜码,推陈出新,每天都推出一道特色菜,这道特色菜当天半价,十五日后再改为原价。除此之外,每桌客人再附赠一道精致点心。
如此一来,虽然不能抢回全部客人,起码也能吸引很大一批老顾客的好奇心,让他们重新再回到食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