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是葛府老太太的院子里最热闹的时候。
思归的婆婆李夫人带着葛老爷的三个姨娘以及二小姐和三小姐,思归带着葛俊卿的几个姨娘并一堆丫鬟媳妇跟在婆婆后面,都要赶大早去给老太太请安。
在老太太的房中,太太和二小姐,三小姐有座,思归这个孙辈媳妇只能和丫头们在太太身后站着,姨娘们虽说是半个主子,这时候的体面其实还不及正房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房内没她们的位置,只能在外面廊下站着等。
老太太看见思归去了,轻轻“哦”一声,好似才想起来一样,“俊卿媳妇来了,这就已经二十日了?”
思归被那句‘俊卿媳妇’搞得浑身恶寒,强行忍着不皱眉,捧着自己这些日的辛苦抄书成果上前,“请老太太过目。”
思归的婆婆李夫人立时微沉了脸,“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样不懂事,直眉愣眼地就把抄的书给老太太看,也不知先自省几句!老太太让你在自己房中抄书静思难道单就是为了看你抄的那几页东西吗?那岂不是是辜负了她老人家教导你的一片苦心,你这些天难道就没有反省反省,看看自己错在了哪里?”
古人成亲早,生子早,于是升级做婆婆的时间也早。李夫人十四岁嫁来葛府,十六岁上就生了葛俊卿,今年葛俊卿刚及弱冠,也就是二十岁了,李夫人也才三十六。她从前是金陵城中的第一美人,因此十分爱惜容貌,一直保养得极好,肌肤白皙,发髻乌亮,脸上没有一丝皱纹,珠翠满身,雍容气派地打扮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着好几岁,在思归眼里就是个二十八/九的成熟型美女,除了表情严肃冷淡了些,说话装模作样了些,其它地方实在和婆婆之类的古板身份难以挂上钩。
思归从前总被人调侃,说他是武生版的贾宝玉。
意思就是说他为人厉害,爱打架。同时又对各色美女都热情十足,不论是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知性的天真的,温柔的刁蛮的,只要是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就能在他这儿受到好待遇,甘愿对着她们伏低做小。
李夫人虽说是思归的婆婆,是她的长辈,但样貌看着实在不老,所以思归在恭敬之余自然而然地拿出了他对漂亮女人的好态度和耐心,对着李夫人好声好气地微笑解释,“太太说的极是,是我反应钝,没想到要先说说,其实我也知道老太太这回是在煞费苦心地教导我,早就诚心悔过好多次了,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会犯这种错儿。”
她虽然是为了讨好李夫人才这么讲,不过也说的是实话,葛俊卿的房里人个顶个的漂亮,他跟着人家转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去辣手摧花!
说完后抬眼对着李夫人一笑,细看之下发现这位不愧曾经是金陵城的第一美人,越看越好看,五官细致精美,一抬眼一蹙眉间风韵犹存,忍不住眨眨眼又笑一下。
李夫人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这儿媳性子不好,人也不够机灵,嫁过来后面对她这个婆婆时不是拘谨刻板就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敢怒不敢言的讨厌样子,这么温婉微笑还是头一遭。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夫人见思归笑得亲切温柔,神色便不由也随之缓了缓,“你能听得进教诲是最好了,别嫌长辈教训你,等日后你就知道了,那都是为你好。”
思归抄写的《女诫》整整齐齐,没甚可挑剔的,老太太看两眼后随手放在一边,再问问李夫人与二小姐府中的事务,下月葛老爷生日怎么操办?平阳候府上喜事的礼物备齐了没有?家中上下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可有按时派下去?……问过之后觉得有些倦了,看看没什么大事就让众人散去。
思归在老太太这里请过安,还要跟着婆婆李夫人回去立规矩。李夫人一是不太喜欢她,嫌她总站在跟前碍眼;二是如今葛府的管家事务是李夫人带着女儿二小姐在操持,不愿让思归参与,因此每每思归在李夫人房里站一小会儿就会被打发走人。
以前的思归觉得婆婆对她不好,也委实不乐意在婆婆跟前端茶递水地伺候,被打发走正乐意,对管家事务摸不着一点边也不去反省是因为自己不会讨好恭维长辈,人家不喜她,所以才不让她管事,只是一味儿怨怪李夫人藏私,总揽府中大权,一毫也不肯从指缝里露出点来给她管管。
长此以往,婆媳关系自然是没法融洽,婆婆又是绝对强势的一方,她便只有吃亏生闷气的份儿。
现在的思归倒是不介意在李夫人跟前多站一会儿,给端茶递水敲肩膀都没意见,哪怕让她给捶腿呢,也能干得心甘情愿。
可惜李夫人还是不怎么待见她,没一会儿功夫就打发道,“行了,我这里没什么事,思归回去吧。”又道,“最近有些秋燥,你让小厨房每日给俊卿炖点猪肺杏仁或者山药乌鸡,晚上服侍他吃一盅。”
思归无奈领命,对于自己还要服侍个男人吃炖品十分憋气,转头就把这活儿全权委托给了秋啤?
葛府家大业大,一座宅邸占地广阔,又因为葛俊卿是葛老爷现今唯一成年的儿子,还是嫡子,在家中十分受宠,所以在府中西北角独占了一大套跨院,院中最宽敞明亮的秋爽轩被他用作了书房,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单独一个住处,并不与思归这夫人同住。
思归对这个局面非常满意,她“初来乍到”,需要动脑筋花心思摸清形势,站稳脚跟,然后再想办法敛一笔私财,作为日后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