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时苏凰已是自由之身,出了延庆坊的大门,仿佛天也更辽远许多。楚姬穿一身胭脂色的梅花凤蝶纹交领襦裙,白净秀丽的一张脸越发显得娇俏可人,她站在门口拉着苏凰的手臂,大是不舍:“苏姐姐一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回京,只是即便回来,恐怕也不记得我了。”
苏凰心里也有些难过,只是终究要离去,再说什么也是无益,她想了想,把手上戴的一只雕菡萏纹岫玉镯褪下了,交到楚姬手里:“我也不知何日是归期,又或者,我一生都将在江南度过。但是楚姬,我不会忘了你的……就算我永远也不回来。这只玉镯便留给你,见镯如见人罢。”
她被南春扶着一同上了马车,待坐定,还是忍不住掀起车帘向门外望去。楚姬正抚着腕上的镯子,她也就放下心随马车离去,刚要放下帘子,忽然听见楚姬叫了一声:“姐姐!保重!”
苏凰心里顿时柔得快要撑不住。楚姬没带“苏”字,只是少了一个字,情谊却深得能装满从京至吴的千里风尘。而一声“保重”,何尝不是最真的祝福和祈盼?自从苏氏败落,她就再也没经历过这样的称呼,似乎家人和亲情从此与她两不相干,就连亲密如南春,也是习惯了尊她为“小姐”,而楚姬,却能在此时唤她一声“姐姐”,她心里便多了一份念想:京里有一位妹妹在牵挂着我。
她从车帘下看过去,亦高声唤了一声:“楚姬妹妹,你也保重!”
从京至吴的路漫长又曲折,自北至南,渡过了淮河,渡过了长江,再往南一些,便是人间天堂。
到吴郡的那一天正是秋雨绵绵,九月的天气,在京城是云淡天高,木叶萧索,在此处却像一幅刚成的水墨丹青,温润朦胧里带点轻烟缭绕出来的潮意。两个月的疲劳奔波,一行人都是风尘仆仆,满心疲累,有时候停下来歇一歇,都恍惚得让人觉得还在马车里颠簸。然而行至此处,见烟雨画桥不断,连平民小户所居亦是粉墙黛瓦,直教人以为是误入山水画卷之中,什么愁绪奔劳也都洗去了。
南春掀了帘子一角,看着路上的行人,只觉得满眼都是新奇,回头向苏凰笑道:“小姐,你来看一看,路上的女子都和仙女儿似的,可好看了!”
苏凰正抱了一卷书看着,闻言便取笑她:“男子爱美人便罢了,你怎么也这样急色?”
正说着,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萧怀倾的长随霄宁过来请她:“公子说已到了段公子的住处,劳请苏姑娘和南春姑娘下车。”
霄宁已把小凳安置在车下,南春便先下去,又扶着苏凰下了车。萧怀倾正在车前摸着点墨的头,见苏凰下了车,便半是叹息半是玩笑着说道:“凰儿从前总觉得不知点墨是否真能日行千里,如今也算验实了。”
已过了好几月,苏凰倒不像从前那样闻言伤情了,只应道:“爱马为良马,何尝不是凰儿的幸事?”
这样说几句,终于还是要进段瑾处。霄宁已去门口与小厮通传,那小厮进去不多一会儿,便出来一个男子,萧怀倾忙带着苏凰与南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