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假时日不多,段瑾只稍稍见了一见父母及二弟和萧怀倾就回了吴郡。山水迢迢,纵使他与南徽都是纵马而行,到吴郡时也已入了八月。
他连衣裳也顾不得换,一进府便往清风园去找苏凰。彼时苏凰正拿着手绷在树下绣着东西,如意也陪在一旁绣着什么,倒是南春不见踪影。他悄悄走进园门,到了苏凰面前,才轻声唤道:“桐儿,我回来了。”
苏凰闻声抬头,似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又揉了揉眼睛,问向如意:“是我绣东西时间久了,眼睛也花了么?”
如意放下针线站起身来,朝段瑾行了礼,笑道:“不是姑娘眼花,我们大人真的回来了。”
段瑾走近几步,拉过苏凰的手,柔声道:“你看,我就在你面前呢。”
他手心灼热,是疾行千里堆积的温度,衣裳也失了往日的干净整洁,满身透着风尘仆仆,连额上的汗珠也是密密的一层,正是远行归来的样子。苏凰一下扑到他胸前,眼睛一闭便有泪珠滚落,与他身上的汗水融到一起,慢慢洇湿了前襟。
苏凰一句话也不说,只紧紧将他抱住,不舍得让他离开。段瑾想到自己已经三天没有沐浴更衣过,便轻笑道:“我一身汗味儿,真怕薰坏了你,我先去沐浴更衣,即刻便来找你。”说罢转身要走。
她拉住段瑾的衣袖,却依旧没有言语,段瑾也随着她的性子。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赧颜低语:“那你可要快些。”
段瑾出了清风园不多一会儿,南春便欢眉喜眼地回来了。苏凰收拾着针线,望了她一眼,笑问道:“穆公子又吹了什么曲子给你听?”
南春手中拿着一个手钏,递到苏凰面前:“这个十八子手钏,是穆公子搜罗了好久的种子才做成的,有禳恶辟邪、长保平安之效。穆公子说一直感念小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点心意,让小姐一定收下。”
苏凰看了一眼手钏,其中不乏莲花座、金蟾子、通天眼等珍稀的种子,想来收集起来确实费了不少功夫。只是自己与他来往不多,且手钏乃贴身之物,实在不适合收下这样的礼,便推辞不接。
南春急了,连忙道:“小姐,穆公子一番好心,你还是收下吧!我已答应了穆公子要送到你手上,你要是不收,我怎么回复他呢?”
苏凰笑一笑,让如意把针线等物拿回屋里去,又把衣袖撩上来一寸,正好能看见皓腕上戴着的一串红豆手钏。她见南春不解,又道:“手钏惯常是定情之物,我已有了珣郎的红豆之心,不便再收旁人的了。何况,那人还是你中意的人,”苏凰捏一捏南春的鼻子,坏笑着道:“你们都粗心大意的,我可不能。穆公子虽是无心,我也不便收下,你要是不好回话,不如自己收着吧。”
南春便害起羞来,嗔道:“小姐惯会取笑人,我什么时候中意他了?且这手钏,他本是送给你的,我就是还给他,也不能自己私藏着呀!”
苏凰听她这样说,便道:“好好好,你没有中意他。这手钏你只管还回去,反正呀,最后也要回到你手上的。不信,我们便赌一赌如何?”
南春把手钏放回衣袖里,偏头道:“我才不与小姐打赌呢,总是我吃亏的时候多。”她又想一想,“我刚才一路过来,仿佛听说段公子回来了?”
苏凰拉过她的手,往厨房走过去,一边道:“珣郎一路回来,肯定还没吃过饭呢,现下也快晌午了,我们去做几个菜,让他好好歇息一下。”
等段瑾沐浴更衣之后过来,苏凰已将菜肴做得差不多了。因为段瑾长途奔波,身体疲累,苏凰怕口味重了不下饭,便只拣清淡的菜做。一道翠竹报春,一道素炒三丝,一道鲍汁芦笋,一道葱油萝卜丝,再加一碗豆腐汤,菜一道道上到桌上,段瑾早已忍不住,便拿了筷子吃起来。
苏凰并不急着吃,只一脸笑意地看着他。段瑾被盯得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是不是沾了东西?”
苏凰低了头拿起筷子,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果然是不入相思门,不知相思苦。”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段瑾把青瓷缠枝青花碗放到桌上,深深望向她:“桐儿,可我从来不后悔遇见你。”
苏凰亦看向他深沉如夜的眸子,坚定道:“与珣郎相识,苏凰九死不悔。”
随意吃完了饭,如意便带着小丫鬟来收拾桌子,段瑾与苏凰往正堂走去,笑盈盈地问向她:“我虽只在京中逗留了一两日,却还是见到了怀倾,你猜,他现在最喜欢往哪儿去?”
苏凰想着萧怀倾原先常与哥哥一同往郊外游玩山水,或是与文人雅士饮酒唱和,便随口道:“莫不是又在东郊找到了好去处?”
段瑾在圈椅上坐了,摇头道:“这个人你还是认识的,只不过你肯定猜不到是谁——你可记得延庆坊里一个叫楚姬的乐伎么?”
苏凰瞬间想起楚姬信中字里行间透出的甜蜜之意,此时与段瑾的话重叠在一起,顿时如梦初醒:“楚姬?这便对了……”她缓缓坐到旁边的圈椅上,一壁思索着,对段瑾道:“原先在延庆坊,楚姬时常与我作伴,情如姐妹。她性子活泼开朗,待人又真心,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怀倾哥哥原先最爱优游山水、诗文相和,怎么突然变了心性?”
“这个倒不清楚。只是听他说,这位楚姬姑娘很是知疼着热、善解人意,又弹得一手好筝,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