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箭瞄得极精准,又挟了十足十的劲劈下来,一眨眼的功夫便准确无误地从段瑾的前胸刺出。段瑾毫无准备,只觉得胸口一阵生疼,接着两眼一黑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扈从的轻骑中有眼尖的,立马发现了两岸山上的异样,连忙大喊:“山上有伏兵!”
回到平关城中时已经是日落西山,段瑾身中利箭,早已昏迷不醒,李忠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连让人去请军中的大夫来。大夫来得倒是快,但细细查看了一番,也只无奈地摇了摇头,惋叹道:“这箭正中心脉,箭头又有倒钩,取也取不得。只怕扁鹊再世,也救不了他了。为今之计,也只好先剪去箭杆,给他包扎好了伤口好送他回吴郡。”
李忠信又急又惊:“依你的意思,段大人还有多久的时间?”
大夫拿出一把剪除箭杆的大剪子,在烛火上烫了烫,道:“这便看大人的造化了,或许一两日,或许三五日——只是再怎么样,也活不过第五日去。”
段瑾当夜便被原属吴郡的几千兵士护送出城,第四日早晨,好歹是送到了他的府上。
苏凰听到南徽来传,说公子回府了,忙放下手里的《金刚经》与南春一同出门迎接。她一跨出门,门口的马车上便下来一个穿着铠甲的人,却并不是段瑾。苏凰正疑惑,那甲士又伸手慢慢扶出一个身形有气无力的男人,正是她朝夕牵挂的段瑾。
她眼中的这个人铠甲已被脱去,衣裳的胸口处是一大片血渍,形容枯槁,嘴唇苍白,看得她心里又疼又怕,忙过去搀住他,把他扶了进去。
正在门口时遇到了李昭炽,他看到段瑾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由惊诧,忙问向门外的甲士:“魏贼不是大败而逃了吗?大人怎么会受这样重的伤?”
那甲士声音里含了一丝隐隐的怒气,道:“本来大人已经带着我们包围了魏军残余,谁知陛下却遣了宦者来,说大人是私自出兵,意同谋反,硬要大人撤兵。结果回城途中,遭了那些魏军残余的埋伏,害得大人……早知道会是这样,我们就是抗旨,也绝不撤兵!”
“陛下派的宦者?”李昭炽低低地自问了一句,随即又摆出一个温暖的笑意:“知道了,多谢各位一路上对大人的照顾。这几日各位也累得很,快回营地歇息去吧!”
李昭炽送走这些将士,一路走到段瑾的卧房内,便见苏凰在低声饮泣:“珣郎,你说好得胜回来便娶我为妻的,你不许反悔!”
段瑾连睁眼的力气也快使不动了,只能断断续续道:“桐儿……你不要……哭……你……今后……一个人……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你别说让我一个人活着!你要和我一起,你说过的……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爹不在了,娘也不在了,哥哥也不在了……珣郎,我只有你一个人……你若不与我一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苏凰满脸泪痕,哀求道:“你别睡,你多撑一会儿,南徽已经去请大夫了!只要大夫来,你就有救了!”
“桐儿,没用……的……”段瑾勉强睁一睁眼,看到李昭炽正在一旁,便艰难地朝他扯出一个笑容,道:“穆公子,往后……桐儿……便劳……你……照顾了……”
苏凰一颗心像被人用力撕扯出了一个口子,疼得气都喘不过来:“我不要别人照顾!我只要你!我已生无可恋,你若死了,我一定随你同赴黄泉……”
段瑾苍白的嘴唇微微浮起一点笑意,吃力地伸手从腰间解下一块羊脂玉牌,缓缓交到苏凰手里:“桐儿……我曾说……过,此生……陪你孤独……现在我要……要食言了……这块玉牌……便留给你……”
苏凰泪眼朦胧地听着他的话,却迟迟不见有下文,抬头一看,段瑾已经闭上了眼睛,连原本就微弱的呼吸也不见了踪影。她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犹自不敢相信,连声呼喊:“珣郎!珣郎!你别睡,你等大夫来啊,大夫来了就好了!你别睡……你睁开眼呀……你睁开眼看看我……”越喊声音越低下去,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李昭炽静立良久,沉声劝道:“姑娘节哀,大人已经去了……”
“节哀什么!”苏凰回过头大吼:“珣郎只是睡着了,我有什么哀?”她紧紧握住段瑾余温犹存的手掌,闭眼把脸柔柔地贴上去,温柔道:“珣郎,桐儿吵着你了,你好好儿睡吧,睡醒了,我们便回京去。你爹娘还等着看我们成婚呢,只有月余的时间了,我们可得早点儿赶回去啊。”
“苏姑娘,大人他……”
“穆公子,你先出去吧。”苏凰起身勉强笑一笑,道:“方才真是失礼,苏凰向你赔不是。只是眼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还望穆公子担待。”
眼见李昭炽出了房门,苏凰看一眼一旁的南春,也道:“穆公子已出去,你也去陪着他吧。我方才太过无礼,还须你帮我谢罪。”
南春有些犹豫,她看了看苏凰,又望了一眼门外,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苏凰目送她出了门,慢慢走到桌边拿起剪烛火用的小银剪子,从容地坐到段瑾床边的椅子上,把那块羊脂玉牌系到腰间,拿起剪子便向皓如凝脂的玉腕上划了一道口子。
她拉过段瑾的手,把头靠在他肩上,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多少温度,也再感受不到他均匀有力的呼吸。可那没什么,因为她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如小溪一样从她手腕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