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站这地方不大,也经历了冬天,可是要问酒站里什么时候最冷,却是现在,这个夏日午后。
刚刚还喧嚣着,此刻静得只剩周围虫噪,一丝风都没有,室内的战士呆在窗口,室外的战士傻在阳光下,年轻黝黑的面颊缓缓滑下静汗,根本不觉得热。
所有视线的终点都集中在酒站空地中央,那颗葱郁大树下,对站着两个人,一个高大强壮如铁塔,桀骜;另一个没穿军装却依然挺拔坚稳,冷戾。
注定是水火,尤其是当火的美梦破碎之后,火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他将失望一起燃烧,令他的火焰更加熊熊。
注定是水火,尤其是看到挂在铁塔胸前的望远镜,水更不想废话了,他的冷气正在蔓延,凝水成冰。
二连的战士能体会到连长的感受,连长的尊严就是全体二连的尊严,不需要任何道理,不会有丝毫犹豫,脸皮不能当饭吃,只要连长令下,即敢蹈火。
九连的战士仍然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那真真切切是连长,连长没死,正在蔓延的冷证明了一切。
有些事情很奇怪,胡义不是个喜欢争什么的人,更不是个吝啬的人,望远镜也好,地图包也罢,一般情况下被人拿了就拿了,甚至包括那个友军赠送的中正指北针,他也未必不能接受,可凡事只要到了高一刀这,胡义的智商就会随同下降,变得没良心没涵养。
“望远镜不错。战利品么?”
“当然不错。一个战友牺牲时留给我的,这是纪念。”
“借我看看行不行?”
“对不起。死者为大,这东西谁都碰不得!”
这番对话导致附近某些九连战士扭头看附近的二连战士,用眼神鄙视:给脸不要脸!
二连战士面无表情继续泰然,用眼神回答:说话前最好先去照照镜子!
气氛的紧张量级因此又升了一个台阶,火药味开始弥漫了,在这小小酒站范围迅速扩大开来,危机一触即发。
突然一阵匆匆脚步,九连指导员秦优气喘吁吁到了现场,看到树下的胡义,猛兴奋,又注意到了与之相对的高一刀,不禁一皱眉,这才仔细环顾现场,立刻发现了不对味,凭他多年的群众工作经验,当场判断出了这种气氛的含义,就像是缺水的两个村子要争井!树下的两位连长,在秦优眼里如同垃圾堆边即将开掐的两个野孩子。
“烧的你俩啊!这是干啥呢!”秦优急了,他这指导员是真心急,因为二九连宿怨已久,当初在团里都敢掀桌子开片,何况此时的山高皇帝远!
可是胡义高一刀继续对视,根本不分心,好像约定了谁先转眼谁输一样,其实是相互感觉到了对方的危险气息,都知道对方是胆大到敢不要脸的,如果一扭头,说不定就要狠狠吃一个黑拳,这可是当着全体二九连的面,一转眼可能就是千古恨!
某些好战分子已经在暗地里摩拳擦掌,比如小红缨之流,俩眼亮得开始冒贼光,尝试朝某些方向悄悄打手势呢。
某些隶属之外的战士很茫然,比如陈冲之流,正在脑海中矛盾对撞,有心站在九连阵营,可他们跟二连没仇恨,二连也是战友,怎么想都下不了手,实在搞不懂二连和九连怎能突破这么巨大的心理障碍,这可真是个差距,太无情了吧?
等着看热闹的观众也有,就一位,唐大狗;平时没什么娱乐,现在大戏要开场,唐大狗心里高兴得不行不行的,正在四下打量,必须提前找到个不会被暴力波及的观看位,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瓜子没茶水!
酒站已经成为了一个大火药桶,秦优的干涉完全没有得到两位主角的反馈,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刻,根本来不及给那两个弱智连长铺台阶,索性几步也到了大树下,扯开嗓门急愤道:“那就斗吧!斗!现在就斗!我不拦着你们了行不行?我只提一个要求行不?我这个狗屁指导员还能不能值一个要求?啊?”
“……”
大树下,始终对撞在一起的两个视线终于勉强挪开,歪看旁边的秦优。
“文斗,也是斗吧?”
高一刀突然阴兮兮地笑了:“文斗?老秦,亏我还当你是个汉子!现在你指望我高一刀跟你猜《三字经》吗?你们九连还要点脸不要?想骂我没文化就给我直说!敢不敢说?嗯?”
场外突然传来一小嗓子:“你就是个没文化的王八蛋!我上过的识字课都比你走过的路多!”小红缨一蹦二尺高,朝高一刀猖狂挥拳头。
附近的罗富贵下意识朝小红缨嘀咕:“昧了良心你也不像个文化人。”
“闭嘴!”小红缨回身朝熊怒。
“你闭嘴!”秦优回首朝小红缨怒,那扎辫子的暂时消停了,于是秦优继续面对高一刀:“你们俩都是连长吧?你们的兵都在这吧?就眼下这个形势,打起来是个什么场面?都说指挥员能掐会算,那你们俩给我掐算掐算,看看最后谁赢?”
“……”
“别愣着啊?说说吧?你二位都是行家,这用不着谁裁判吧?”秦优掏出根皱巴巴的烟卷儿,挪两步到树根下一蹲,吧嗒吧嗒点燃了烟,又对周围大声补充:“谁也不许动!现在在哪就是哪!酒站是棋盘了!”
斗嘴啊?周围一片鸦雀无声,斗嘴能斗出结果吗?全傻。
两位主角也清醒了一些,高一刀当即抬手直指陈冲:“说,你算哪边的!”
视线焦点立即变成了陈冲,九连观众在期待,二连观众在威胁,陈冲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