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戎笑出一排白亮的牙齿,用手肘赶着他的后腰道:“行了行了,要不你帮我去洗下碗筷吧。待会儿狗剩回来,咱就可以开饭了。”
谢瑜倒没反驳,乖乖坐到井口边的一张小凳子上,洗碗期间,还不时扭头望向在灶台边忙碌的身影。
等刘戎做好了饭菜,苟胜也回来了,不过回来的,仅是他一个人。
他进了屋,刘戎先起手给他倒了一杯水。
苟胜是个粗人,没那么多讲究,抓起来就“咕嘟咕嘟……”一口饮尽了,还嫌不够,又拿起桌上的水壶,打开盖子,昂头喝得大胡子上都是水珠,这才喟叹一声,一抹如戟的胡须,“咣当”一声,放下空壶,瞪着怒气腾腾的鹰眼,朝刘戎道:
“老史这个王八蛋!主公,你猜他后来干嘛去了?”
刘戎双臂抱胸,坐于桌前,皱眉问:“说来听听。”
苟胜一股脑儿就将自己看见的情况都同她说了,说话的时候,好几次由于气急,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
刘戎听完倒没怎么生气,只淡淡一笑,自嘲道:“猜到了,他就是这种人。”又对苟胜说,“今天辛苦你了。大热的天……在外头跑……”边说,边起手将碗筷摆放在谢瑜和苟胜的面前。
“先吃饭吧。”
“主公……”苟胜还想再说什么,谢瑜暗地里在桌面下方,朝他摆了摆手。
苟胜知趣,不再语言,却见刘戎单独拿了一个大碗,将每个碟子里的菜赶出来一小部分。又盛好饭,再用另一只碗倒扣着,放在一旁,这才开始自己吃饭。
谢瑜和苟胜默默看着她做这些,都不敢吭气,待她做完了,还一直盯着她瞧。一个迟疑不决。一个欲言又止。
刘戎这回再想装看不见也不行了,只能笑得有点难看地说了一句,“我给老死留点……说不定他跑了一天。都没顾得上吃饭呢,呵呵……”
这下子,连谢瑜也皱起了眉头。
傍晚的时候,苟胜蹲在井口边洗碗。谢瑜在院子里收衣服。
他俩前一刻还看见刘戎抱手靠在屋檐下的廊柱旁,望着黄昏中的残血云。像是在发呆;下一瞬,再扭头瞧时,刘戎已经不见了踪影。
刘戎没找多久,就在刘七住的小院外边。寻着了史隘乾的身影。
刘戎再看见他时,他正站在下人进出的后门旁,怀中抱着一只婴儿大小的白瓷梅瓶。满脸谄笑地躬身朝管家套近乎。
“劳烦您老帮帮忙……小的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容您帮我通传一声,不会耽误七公子用膳的。就一小会儿……”
管家挑着牙签,手扶大肚腩,吐出一口唾沫,趁机把脸扭开,背对着史隘乾,明显对他爱搭不理。
史隘乾并不死心,抱着那只工艺十分精湛的梅瓶,又绕到管家的另一边,举高怀中的宝贝,对管家说:
“七公子不是最喜欢官窑的花瓶么?小的听说他前阵子,因为下人不小心摔碎了一个,正心疼着呢!”
是啊……心疼得为了一个瓶子把人都给打死了,人命比狗还贱啊……
刘戎远远听见他在管家面前,黑的都可以说成白的,干脆双手抱胸,单腿斜支,依靠在一棵树干上,先看会儿热闹。
“这只雕花镂空白瓷梅瓶……可是前朝的……我寻了好些时日才找到,可费了老鼻子劲了!”…
史隘乾贼眉鼠眼地佝偻着腰背,由下至上望向管家,”还望您给帮个忙……事成之后,小的定当大礼奉上,好好孝敬您老人家……呵呵呵……”
“呵呵呵呵……”
他笑,管家也笑。
管家不停,他也不敢停。
管家仰天大笑了好一会儿,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喜讯,然后终于乐够了之后,这才眉目精明地望向史隘乾,“前朝的?”说着,双手已经伸到半空中,像是等待着史隘乾将自己怀中的梅瓶,递予他鉴赏。
史隘乾笑容略有些尴尬,思前想后,还是犹犹豫豫地将怀中的梅瓶递给了管家,双手却不敢太离开,在梅瓶下方,隔空做着托举的动作,生怕管家的大肚子磕着、碰着自己心爱的宝贝,又或者担心他一不小心没拿稳,摔了……那可就完蛋了!
管家挑眉观赏了一圈,喃喃自语,“哦……看着倒像是个稀罕物件……做工挺精细哈?”
史隘乾一听有戏,三角眼顿时变得明亮起来,原本托在瓶子下方的双手,居然暂时离开了。
他起手指着梅瓶上镂空的花纹,从造型到釉色,一一详尽又专业地解说给管家听。
刘戎远远听着,倒是意外地发现,史隘乾原来是个深藏不漏,极懂古董的行家。
他这厢眉飞色舞地大加赞赏那个梅瓶,管家脸上的表情却犹如夏日里的天气——上一瞬还晴空万里;不消一刻,已雷声大作,脸色阴沉得仿佛暴风骤雨即将来袭。
“听你这么说,这只瓶子,可值老大钱了?”
“那可不?千金难求啊!这可是古董……一般人寻不着的!”史隘乾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管家手里的梅瓶,像是极喜欢这只瓶子。
以刘戎对史隘乾的了解,他这么抠门又小气的一个人,要不是因为目前的困局实在棘手,他是断然不会舍得把这么贵重的宝贝拿出来送给刘七的。
看来他这次是为了不去战场,真是连压箱底的棺材本都给拿出来了呀……
刘戎手托下巴,正“啧啧……”思考着。
那边管家已赫然举高双手,就在史隘乾眼皮子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