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事总是知易行难。
皇帝陛下预想到处置阉党会遇到一些阻力,可他并不打算做出退让。
据史料记载,从天启七年的十一月初罢斥阉党首逆魏忠贤开始,直到崇祯元年的二三月间,阉党问题才尘埃落定。这中间四五个月时间,朝廷一直处于激烈的争吵当中。
争吵的双方,一方是以内阁首辅黄立极为首的、有些阉党色彩的人员,另一方就是深受阉党打击排斥的东林党人。黄立极等人心里也明白,新皇登基,势必要铲除阉党。对此他们是不敢违逆的,也准备做出一些退让姿态。可他们担心的是,如果一退再退的话,搞不好会危及自身,这就是他们万万不能接受的。
而东林党人眼看着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显然要趁此机会“宜将剩勇追穷寇”。但可惜的是,经过此前几年的排挤和打击,东林党人已经基本退出了大明王朝权利舞台的中心,话语权几乎被剥夺殆尽。好在他们还有一个强大的同盟,这就是思宗皇帝陛下。所以,他们并不缺乏斗争的气势和勇气。
因此,之前双方就保持着微弱的均势。
但时间是何等的宝贵,尤其是眼下千疮百孔的大明王朝处处需要安抚、在在急需“充血”,否则不定什么时间哪个地方就会出现无法弥补的漏洞,并进而引发有可能导致全局崩溃的连锁反应。时间真的是耽误不起,皇帝陛下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阉党中最为臭名昭著的就是所谓的五虎和五彪。五虎是文臣,他们是兵部尚书崔呈秀、原兵部尚书田吉、工部尚书吴淳夫、太常寺卿倪文焕、副都御史李燮龙。五彪是武官,他们是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指挥许显纯、都督同知崔应元、右都督孙云鹤、锦衣卫佥事杨寰。另外,还有已经拟定的首逆同谋六人,他们是兵部尚书崔呈秀,太监李若愚、李永贞和李朝钦,宁国公魏良卿,锦衣卫指挥使侯国兴,再加上一个死有余辜的客氏,加起来一共十一个人。
此前,内阁首辅黄立极会同刑部,拟定的处罚是:魏忠贤和崔呈秀已经自裁,不再追究;许显纯和田而耕曾参与迫害杨莲、左光斗等人,因“过失致人死亡”,予以缉拿入狱;余者罚金,免官为民。
而皇帝陛下拟定的处置简单明了,以上诸人统统处斩,抄家。魏忠贤、李朝钦和崔呈秀已经畏罪自裁,但是家产仍然要抄没入公。
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化淳宣读了皇帝陛下的旨意之后,以黄立极、施鳯来以及其他有着一定阉党色彩的官员,不禁两股战栗汗流浃背。他们倒不是可惜那十一个人,于事无补的事情他们也不想做。他们害怕的是,如此一来,东林党人势必声威大震,紧接着必定是穷追猛打,他们也会“祸不远矣”。
而此刻的东林党人虽然都跪在群臣的末端,但无不喜笑颜开,相互交换着兴高采烈的目光。如果不是在朝堂之上,他们几乎要击掌相庆了。
“请万岁三思,臣……臣等不敢奉召,”大明王朝的内阁有票拟之责,因此首辅黄立极才敢质疑皇帝陛下的旨意。
“黄阁老有何话说?”皇帝的脸板了起来,声音冷冷地问道。
“田而耕、许显纯罪不容赦,可毕竟当时也是职责所在,俯请万岁法外开恩,”田、许二人任职“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的锦衣卫,先不管做的对与错,讯问人犯确实也是职责所在。但因为有人命在身,更关键的是他们的靠山倒了,因此自然也无可依恃。看今天的阵势,皇帝陛下似乎一定要得之而后快,黄立极本不想触其霉头,他也做好了抛出田、许二人的心理准备。只不过丝毫不做抵抗的话,东林党更要咄咄逼人了。
“铁钉钉颅、胸骨尽折……那也是职责所在吗?!”皇帝陛下陡然大声驳斥。
皇帝陛下话中的“铁钉钉颅、胸骨尽折”自然是杨莲和左光斗的遭遇,满堂文武尽人皆知。
当时的大明律并不摒弃肉刑,虽然“铁钉钉颅、胸骨尽折”很是残酷,几近丧失人性,可真要说起来,也的确没有超出田而耕和许显纯二人的“工作范围”。但是,在皇帝陛下的雷霆震怒之下,如果出口辩驳无异于当面顶撞,认真起来那可是大不敬的罪过,是满可以杀头抄家的。
黄立极一时气沮。他本来也没打算与皇帝陛下进行坚决的对抗,肚子里拿定的是“且战且退”的主意,因此一看到皇帝陛下果真震怒,他就马上打起了退堂鼓。
施鳯来也是内阁成员,他就在黄立极的侧后方。此时见首辅已经哑口无言,觉得这是个彰显自己的机会。因此他上前一步,叩头之后,一边抬头一边说道:“皇上息怒,臣有话说……”话尚未说完,他就看到皇帝陛下用力地向外像赶苍蝇那样挥着手。
“朕意已决,尔等休要多言,退朝退朝,”皇帝陛下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去捂脑袋,显是由震怒引发了头痛。
“退朝……”一声长音从王承恩王公公口中发出,然后他就赶忙去扶做出头痛状的皇帝陛下。
施鳯来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出口,就被皇帝陛下堵了回去。他本来是想借此机会彰显自己贬低一下首辅黄立极的,没想到竟然一点儿面子也没给。
感到丧失大好机会的不止施鳯来一人。
如果施鳯来能够转体180度,或者是处在群臣的最后端,他就可以看到群臣队列的后面几排中,很有几名御史和给事中跃跃欲试,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