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后我打眼一扫,果然不出我所料。里面也就四五个卡座的面积,却连一个客人都没有。一张老旧的实木吧台后面坐着一位满头‘花’白的老‘妇’,脑袋正一点一点地打着盹。任雪也不说话,而是很熟络地自己走过去拿了个看不出来是什么年头的黑‘色’瓷杯,伸手拿起吧台上的咖啡壶,倒了一杯黑咖啡挑了个座位坐下了。然后她抬头看看我,好像刚想到我的存在,略带抱歉地道:“你自己倒咖啡喝吧,我不知道你的口味。”
我左看右看,吧台上就一只咖啡壶啊,是你带我来的哎,帮我倒一杯会死啊?还不知道我的口味,这一把咖啡壶里装的不就是黑咖啡吗?还能倒出来别的?我腹诽着倒了杯黑咖啡,又老实不客气地从旁边的盘子里拿了几块燕麦饼干,话说我还没吃饭呢,肚子都有点空落落的了。任雪带着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装饼干的碟子走了过来,坐在了她的对面。我先往嘴里塞了块饼干大嚼起来,只觉甘香可口,不由得赞了一声,随后又抿了口咖啡,顿时差点把杯子都扔了——真特么的苦啊!
我从来都没喝过这么苦的咖啡,就像是喝了一口黄莲浓汁一样,嘴里满满的全是苦涩。我有些无措地四处张望着,却连个装水的瓶子都没看到。无奈之下我只得苦着脸坐在那里,努力地吧唧着嘴,祈祷这股人世间至苦之味快点消散。
任雪看着我的窘态,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她端起杯子,轻轻地椅了两下,抿了一口后闭目品味了一会,才睁开眼睛道:“有没有感觉到,这里的咖啡很不同?”
我被苦味‘弄’得麻木的舌头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知觉,闻言大着舌头道:“你确定这玩意叫咖啡?不是麻沸散啊?我怎么感觉舌头都不是我自己的了呢?”
任雪低头望着杯里黑如浓墨的液体,轻声道:“这种咖啡叫马里亚纳,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它的苦味能像世界最深的海沟一样深不见底。一般人是喝不惯它的。这种咖啡,在这个城市里也就这家店里有。”
我悻悻地道:“怪不得这里人这么少。谁来没事‘花’钱找罪受。”
任雪正‘色’道:“你错了。这种人间的至美之物,只有懂得欣赏它的人喝到它,才是一种不可意会的享受。不会品味它的人,‘花’再多的钱也是喝不到的。店主根本就不会让你喝。”
我愕然道:“还有这么奇怪的规矩?那我算是怎么回事?我刚才倒咖啡的时候,也没人拦着我啊?”
任雪道:“那是因为你是我带过来的。所以才有这种特殊待遇。平时你根本不会有机会踏进这里的‘门’。”
我暗想我也得能找到算啊。再说我真心没喝出来这玩意有多难得,要说唯一媳的就是它简直是太苦了,我觉得喝完这一口,以后再难吃的东西我也能甘之如饴。因为我怕我的味蕾已经被这东西给改变了。这么说吧,炒糊七八分的菜和烤焦七八分的‘肉’,我估计以后吃起来都不在话下了。至于炒糊烤焦十分的……那不就是炭了吗?
任雪眼望窗外,窗外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院子里别无它物,只有一架秋千,两棵柳树。此刻微风轻摆,秋千微微摇‘荡’,看上去倒也有几分意境。任雪轻声道:“以前我自己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我就会到这里来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一会,品一品这种咖啡,尝一尝世上最苦的味道,等到咖啡喝完之后,整个人的心情就会莫名地好起来。因为我连最苦的滋味都尝过了,以后再吃什么东西,都会是人间美味。”
她转头看着我,淡然道:“人生也是一样。如果你觉得自己很不幸的时候,索‘性’就去看一看世上最不幸的事情。有了对比之后,你就会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是最惨的那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