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一提起这个事情,皇帝的脸色就黑了一大半。
当初拿国库银子修建道观的事儿,皇帝如今想来也是后悔得不行。但是皇帝的金库不比朱礼的,皇帝当初做太子的时候便是战战兢兢,银子自然是没敢乱往私库里塞。再加上做了皇帝后赏赐妃嫔,打赏大臣,又是炼丹修道观的,皇帝的私库更是干瘪了。
而朱礼则是不同。做皇太孙这么些年,皇帝素来又疼爱他这个孙子,所以历来赏赐不少。再加上各处孝敬,日积月累下来,自然是数目可观。
皇帝动用了国库的银子,本就不应该。如今再被大臣这么一质问,便是更脸上挂不住。而最关键的一点是,若是皇帝能补上银子也就罢了,还不至于如此。可偏偏……
朱礼看着皇帝的脸色,又看了一眼年迈的景亲王。
景亲王是皇帝的叔叔,是先帝最小的弟弟,也是最得先帝信赖的兄弟。景亲王身子虽然不好,身上没什么实权,可是却也是极其有威望的。
景亲王得了朱礼的眼色,便是出了声:”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再怎么清楚景亲王不可能向着他说话,却也是只能给景亲王面子:”皇叔请说。“
景亲王看着皇帝,一双眼皮都快耷拉下来的眼睛却是灼灼凌厉:”昔日先帝驾崩之时,是如何嘱咐皇上您的?皇上莫不是都忘记了?先皇驾崩之时,国库有多少银子?而如今竟是到了这般捉襟见肘的地步。皇上您就真不觉得愧对先帝?”
景亲王作为臣子这般说话是有些大逆不道了。可是作为叔叔,这样训斥皇帝却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
皇帝被这么一训,便是脸色直接就黑了。只是皇帝心头恼怒,偏偏却还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这般的听着——平心而论,景亲王这番话却是真真的有道理的。
先帝在的时候,世道是个什么样儿?如今又是个什么样儿?这般一对比,不少人都是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几分失望之色来。
景亲王不给皇帝说话的机会,便是又缓和了语气道:“天灾连年,说起来也不是皇上您愿意的。只是在这个时候,您却是还修道炼丹,如此大肆的挥霍银子……以往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做帝王的,早就下了罪己诏了。皇上如今身子我们也都看在眼里,倒是着实不适合操心这些的,所以想想——”
景亲王的话适可而止,倒是没再多说半点。
不过皇帝却是微微眯着眼睛追问道:“所以想想该如何?皇叔这般话里有话——”
朝堂之上没一人敢多言。都是紧绷得厉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是景亲王那样有资格这般跟皇帝说话的。
景亲王既然开这个口,那也不可能就这么住口了。当即便是也直接道:”昔日先帝便是觉得皇上不适合做帝君,如今看来,老臣倒是觉得先帝这话再正确不过了。“
这话一出,登时一片哗然。景亲王这话不亚于是要造反了。
皇帝当即便是拍了桌子:”大胆!朕乃真命天子,你如此大逆不道,莫非是起了谋逆之心?“
景亲王倒是也不惧皇帝,当即将外衣一脱,露出里头的金丝软甲来。这是先帝当初御赐之物,犹如免死金牌一般好用。景亲王冷笑一声:”本王十三岁跟着先帝出征,征战三十年,最后若不是腿上中了箭再骑不得马,如今本王都还在戍守边关!皇上一句谋逆,是要逼死本王?“
景亲王的确是为朝廷做出了不少贡献的。这一点谁也不可能否认。
朱礼适时候开口:“景亲王莫要着急,父皇也并不是那个意思。景亲王跟随皇祖父征战四方,立下汗马功劳,这一点谁也不敢否认。况且景亲王您并无谋逆之心,自然是谁也不敢给您扣上这个帽子。“
景亲王看了一眼朱礼:”昔日先帝在时,曾与本王说过一句话,说是若有一****那不争气的儿子靠不住的时候,便是让我看着一些。如今朝廷成了这般乌烟瘴气的样子。我想若是先帝看见了,只怕是能气得从棺材里跳起来!”
景亲王这简直是是开骂了。这样的事情在以往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皇帝自也是气得不轻,不过景亲王征战这么多年,哪里又会怕一个被酒色掏空的皇帝色厉内荏的指责和训斥?当下景亲王干脆起身,拖着那只有老伤的腿。站在了王座之下,神色凛冽,依稀仿佛竟是回了了战马嘶鸣的战场之上,纵然景亲王老迈,可是这么往那儿一站,气势倒是有点儿骇人。
“既然皇上想要修道炼丹,那么不如就将这些琐碎的朝务交给旁人罢。”景亲王声如洪钟,几乎是吼出来的一般。这一声,简直是震耳发聩,叫人心神都是一震。
朝堂之上的人就这么看着景亲王,不少人都是被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皇帝猛的一拍桌子:“大胆!”
这一么一拍,皇帝便是猛然一顿,后面的话也没来得及骂出口便是失了力一般一下子的跌坐在了龙椅之上。
众人一惊,都是紧紧的盯住了皇帝。心头那一根弦紧紧的绷住了。
朱礼也是悚然一惊,忙不迭的上前去扶皇帝。
皇帝却是一把挥开了朱礼的手,紧紧的盯着朱礼:“孽障!”这两个字,像是从皇帝的牙缝中生生挤出来的。气息微弱,却是又带着巨大的愤怒。
皇帝在这一刻,是真真的后悔的。后悔没在朱礼刚出生的时候就一把将他掐死在襁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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