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王坟上草离离,秋日荒凉石兽危。南渡君臣轻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英雄已死嗟何及,天下中分遂不支,莫向西湖歌此曲,水光山色不胜悲。”
这首《岳鄂王墓》怀古伤今,是元代文人赵子昂暮年所作。诗人一生入仕于宋元两朝,目睹社稷更迭,庙堂兴替。晚年故地重游,来到岳飞墓凭吊。但见坟前荒草凄芜,一时感喟无已,于墓前留下此诗以述伤怀。
此时已是洪武十七年的腊月二十九日,适逢正月将至,又值南宋抗金名将岳武穆的忌辰。而元庭败亡至此早有十余载,杭州府内外宅邸林立,集肆云聚,绫罗绸彩,舞榭歌台,俨然又复了当年临安盛况。
西子湖畔的岳王庙前碑铭林立,正在诵念这首诗的,乃是一名宽额短髯的长衫道士。只见他摇头晃脑之间手把酒囊高吟,惹得前来上香的游人纷纷侧目。
这道士吟诵罢了,将手中的酒囊颈口朝下,一股酒酿登时泼洒于地。他也旋即敛起了疏狂之态,叹道:“岳王爷,今日相传是您的忌辰。我赵某诵上本家大贤的昔年诗作,遥敬您老的满腔忠义!”说着又仰头抬首,将囊中残酒一饮而尽。
旁边的一名身着麻衣的虬须大汉伫身良久,瞧过了这道人的前后一番举动,忽地嘿然冷笑道:“你这牛鼻子凭吊岳老爷诵谁的诗词不好,偏偏要选那赵孟頫的!嘿嘿,那厮当年自个儿做了蒙元的走狗不说,还惺惺作态地来凭吊岳老爷。当真是好不可笑,无耻之尤!”
那道人听了这话扭过头来,两眼一翻,哂笑道:“你这莽夫也知道子昂公的名讳么?你却又懂得什么!南宋昏君当道,腐弱无能,以至亡国。元世祖赏识子昂公大才,邀他出仕为官,这又有何不妥么?岳武穆心系苍生,一世英雄。赵某在此吟诵此诗凭吊,你这粗鄙无识之徒还要来管不成?”
那虬须大汉见这道人振振有词,不禁听得心头火起,高喝道:“你这厮满口胡言,我且把这方蒙元旧吏的碑铭砸了,瞧着还有没有似你这等的鸟人来念!”说话间挥手一拳,势头惊人,径朝那刻着诗文的石碑打去。
那道士瞧见这大汉动怒欲要毁碑,嘴角微微一笑,把道袍往外一拂,凭空鼓起一阵疾风。那虬须汉子势头猛狠的一拳,还没挨着石碑,竟而被这一拂隔空带了开去。紧接着下盘踉跄,身子便好似一个陀螺,原地转了几圈跌坐于地。
这大汉本是碑匠出身,只因孔武有力,才改做到了杭州城里涌金镖局的镖头。这些年里一身拳脚功夫威震苏杭,平素里走镖南北,罕逢敌手。
他今日忖着是岳飞忌辰,便只身来此祭拜,恰巧瞧见了这长衫道人。想不到不及一招,就被此人一挥袖袍所败。当下又惊又怒,喝骂道:“你这贼道尽使妖法,我还怕你不成!”说着弹跃而起两臂一振,双拳呼呼生响,直朝那道人当胸打去。
那道士见他毫不服软,微微皱眉。旋即眼帘低垂,也不去瞧这虬须汉子手上招式,只将左臂的袍袖随手又是一拂。
这大汉拳势还未挨到那道人近前,倏地猛觉一阵力道古怪的袖风迎面压来。自个儿口鼻不畅,气息为窒。几百斤的身子不由自主,缓缓直往后倒飞了出去。
四周众人眼瞅着这虬须汉子七尺之躯,竟被那道士用袖袍卷到空中,尽皆惊呼出声。眼见得这大汉从空而落,纷纷向左右避让。便在此时,人群里霍地闪出一人定在场中,伸手朝那坠下的虬须大汉虚拍一掌。那大汉的下落之势登时顿止,整个人平平而出,轻飘飘地立在了地上。
长衫道士觑见情形如此,眸间掠过一丝惊诧,抬眼朝场中瞧去。只见出手之人是一名弱冠少年,此刻正气定神闲,立在当场。身后走过一位姿容冷清的少女,与他站在一处。两人都是臂缠黑纱,衣冠如雪,后面还跟着一长髯老者,也是同色的素服打扮。
这对青年男女,正是柳少阳与江雪茵。那日在北山国的伊江岛上,江紫彦逆运“万化混元功”散气而亡,两人震惊之下伤心欲绝。那老吴头眼见主人故去,也是恸哭不已。三人当即设下灵堂,置办过了江紫彦的丧事。只因尸骨不便万里带回中土,便化作骨灰用坛子盛了。如此一番时日迁延,待到又寻觅来船只归返中土,才登岸走到杭州府时,已然是腊月底了。
此时临近来年正月,渡口舟船都不愿远行。柳少阳眼见年前已赶不回淮安府总舵,江雪茵又因丧父心绪不佳,当下便提议往杭州城里暂且住下。一来可等正月过了,船工复业再行赶路。二来也可顺道瞧瞧杭州城的过年盛景,排解江雪茵愁闷之情。
三人这一日在城里觅得客栈住下,柳少阳想起正是岳飞忌辰,便带着江雪茵和老吴头两个,一道往西湖边上的岳王庙而来。谁知三人刚走到地头,正瞧见这虬须大汉拳脚吃亏。
柳少阳远远觑见,便知那道人这一抛力道大有古怪。心中一时起意间,旋即凭空拍出一招“阴阳掌力”。他一年多来经江紫彦教授,内外玄功大进。掌上隔空传劲之技,已然炉火纯青。此时巧使玄劲之下,将那大汉稳稳送在了地上。
长衫道人见柳少阳神态洒然,风采不俗,拱手一礼笑道:“在下这袖袍一挥间,含着‘刚、柔、粘、缓、疾’五种力道,有个名号叫作‘五峰朝宗’。想不到阁下竟能随手一掌接住,功力当真不俗!贫道僻处山野,孤陋寡闻,斗胆请教尊驾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