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阳微惊诧之下打眼瞧过,但见目之所及尽是寻常打扮的乡农百姓,比肩接踵聒噪喝骂不绝,里里外外也不知来有了多少人。
为首的一名大汉手持耒耜,戟指怒骂道:“贼道士,你说我们只要诚心在山下拜神祈祷,日后再修缮这真武神殿,你便能将玄天上帝请来施法布雨。如今我等百里千乡的这许多百姓,徒然伏跪了许多时候却不见一滴雨水。今日此事尔若装聋作哑没个交代,这便捆了你去见官老爷严办!”
他如此高声一嚷,四周的一众黎庶吵闹更甚便要一拥而上。柳少阳眼见这老道年岁已高身骨单薄,只怕众乡民含怨生忿之际酿成死伤,心生不忍从中朗然道:“乡亲们听我一言,这道士想为大家伙却旱求雨也是好意。只是天有不测神明难顾,这才落得一时无功。我瞧不妨宽限这老道些许时日,或许可以精诚感天祈来甘霖降世!”
那大汉朝场中的柳少阳与莫凌涛略为打量,耒耜顿地冷笑道:“你俩又是什么人,莫非与这贼道同为一伙不成?再不滚开洒家连你二人也随着缚了,此间的乡亲们人人一拳一脚,瞧你们三个如何吃受得起!”
他此话一说四周纷纷连声附和,那莫凌涛原本只想瞧番热闹,听闻这农汉出言不逊心中倏而暗恼。柳少阳眼觑群情激奋显是难遏,忙向莫凌涛使个眼色示意速走。自己则念头疾转笃定主意,要携了那始终盘膝的老道一并遁下山去。
就在这等发悬千钧之际,忽见那苍颜老道睁开双目腾身而起,挥袖伸手朝天南一指,悠然长吟道:“‘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呶!且瞧那不正是真武大帝的甘霖来也!”其音字字清越徐缓山林传响,有如金击玉迸震人心魄。
众人惊诧疑骇之际,不由尽朝那道人所指之处望去。果见有彤云南来骤聚晴空,天际蓦地里瑟风摇卷雷鸣电闪,浑无半分前兆竟真的下起雨来!
一众赶上山来的乡民百姓,乍见天降瓢泼大雨猝至,人人俱是惊骇惶恐。先是哑然无声呆若木鸡,片刻过后纷纷好似土鸡瓦狗,瑟缩伏拜口呼神明恕罪!
柳少阳怔然之下与莫凌涛瞠目结舌相顾愕然,心中的惊诧之情分毫未比身旁这些寻常的黎庶百姓要少。
原来他登山之时亦曾观过天象,只觉晴空云淡并无降雨之兆。此刻若非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仅凭这老道在真武殿前打坐入静,就能上达天听一逞呼风唤雨之能。
那敝袍道人见众人惊惧骇怖一至于斯,肃神摇首幽幽叹道:“心中有道自处泰然,又何必要这般前倨后恭!今后尔等自修德行善待宇观,九天神明自然庇佑众生!”说罢长笑数声拂袖不急不徐,身影飘忽往那真武殿后转去。
柳少阳和莫凌涛见这老道欲走,微怔之下紧忙发足来赶。待两人急绕过了颓殿往东首去看,觑得那褴褛道人竟已在人丛开外数十丈远近。
柳少阳暗诧此人身法如飞,心恐自己追将不上,当下一面高叫:“道长神乎其技,且请留步解惑!”一面凝神换气运转玄功,整个人直如鸿雁飞纵鹰隼展翼,自一众乡农头顶越过疾掠去追。
谁知那老道知他追来,纵声含笑道:“你这俊后生适才回护于我,心肠武功都是不错!贫道与你今日就此别过,若是有缘他日定可再见!”
只是这等瞬息的功夫,三人一前两后相隔数十丈,已沿着崎岖山道纵至珏山东顶之上。可无论柳、莫二人如何挪运身法施尽全力,始终不能拉近分毫尺寸之距。
柳少阳远瞅此人竟是浑身手足不动,似乃凭虚踏气御风而行,正是自顾惊诧骇然,那道人却霍地里长啸一声身形倏晃。
两人只觉疾掠之余眼帘一花,那缊袍老道似是俨然上天入地一般,便连仅存的一抹魍魉都再也瞧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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