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凌涛清查府库纳罢降卒来城上复命,但见柳少阳身登楼头肃穆而立,抚垛攒眉南眺神情默然悲戚,心头纳罕忍不住问道:“咱们这一仗以寡击众大获全胜,属下不知门主何悲之有?”
柳少阳将目光收回又复常态,轻叹一声道:“我是想起了当年叔父他老人家在世之时,咱们许多兄弟江湖四海同归门下,豪兴干云共聚两淮的情形。如今十余年荏苒倥偬物是人非,有的殁掩黄土尸骨无存,有的流落异乡杳无音讯。再看这肃杀之秋北疆千里山川寂寥,又能如何不悲!”
莫凌涛知他思及昔年旧事,一时心头亦为黯然,从旁恨声道:“这些年朱允炆要铲除周吴余党四海通剿,把咱们好好一个江湖大帮,弄得死伤折损七零八散。当日在紫禁城中属下跟着门主死命护驾相救,可那厮得知我等的身份之后,竟仍要浑无余地害咱们性命。属下这些日子里,想起那狗皇帝趾高气昂的样子就心头生怒。若不把他从龙椅之下揪将下来,这口气又如何咽得下去!”
其实柳少阳适才眼见烽烟缭绕断壁残垣,思绪缥缈所想到的不仅是亲人兄弟,还有举兵之初便杀伐如此,若欲靖难役成再定乾坤,尚不知更要添染多少白骨血泊。
如今听莫凌涛说得义愤不已,心头血为之涌,不禁暗想:“莫大哥言语虽直却说得当真不差,朱允炆登了皇位愿大赦天下,却仍视我等周吴旧部后人为叛贼乱党不肯宽宥。任凭如此下去,非但要隐姓埋名漂泊江湖,便连子孙后人也要背负死罪,天下宇内尽无安身立命之处。古人有云:‘杀人安人,杀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只要燕王他日靖难役成善待苍生,凭他的雄略君主天下远胜那朱允炆愚弱无能,更可平海患御外夷兴我华夏之邦!”
他想到这里纷念尽消又思破敌之策,微有沉吟道:“莫兄弟,咱们攻下雄县兄弟们余勇可贾,不如趁机将驻扎莫州的潘忠也赚来杀败,如此定可更挫耿炳文军威!”
莫凌涛闻言面露兴奋之色,但随即暗泛隐忧道:“咱们若能趁势再破南军固然甚好,只是我听闻那潘忠将兵五万屯扎莫州。只怕咱们这里终归人少,未必能稳操必胜之算。”
柳少阳此时已有计较,微微一笑道:“上兵伐谋可胜,又何在人多人少!”旋即俯在莫凌涛耳畔吩嘱一番,莫凌涛登时由忧转喜欣然领命去了。
却说都督潘忠拥军莫州小心固守,听闻探马来报燕军攻打雄县,惊疑之余赶忙率兵北上来援。
兵沿官道过了月漾桥正趋雄县,哨马回报说雄县已失杨松丧命。潘忠暗吃一惊待要屯兵往探虚实,却蓦见前面涌出燕军伏兵白刃击搏锐不可当,两侧林草丛里更是遽然间劲弩发失攒射如蝗。
官兵猝然临敌惊惶失律,不知燕军有多少人马一片慌乱。都督潘忠又闻了先锋军败报已自怯了,紧忙传令前军殿后徐徐退兵。
南军混乱之中得闻军令要退,人马踩踏争相倒涌登时更乱。这潘忠在南边行伍为将之时,就曾听人言朱棣所统的燕军屡破北元勇冠天下。此刻见兵卒难以约束早顾不得许多,为图保命径率中军千余骑撞开道路,先往月漾桥方向遁来。
谁知诸人到了桥头,眼见桥面之上已被巨石塞住去路。河水中央有乌篷船十余艘分排开来,各有七八弩手铳手不由分说,只把箭丸噼啪如雨射至。
潘忠所领的精骑失了战阵盾牌车乘庇护,一时惨呼不迭纷纷落马。这厢潘忠仗着有些武功,挥抡长刀扫开翻飞镞失,夹骑跃马抢上月漾桥欲先脱身。
堪堪正在此时,冷不防水中蓦而窜出一人踏浪凌空,倏忽已立在桥上弹身朝自己扑来,竟是莫凌涛先潜水中值此欺来发难。
潘忠惊凛之下横刀去斩,莫凌涛人在半空探左手一按,五指如钳正捏在刀背之上。劲吐息发转瞬已将长刀夺过,右手骈指疾点连拂潘忠胸口数处要穴。前后兔起鹘落间,顺带抬脚将之扫落马背。那潘忠浑身酸麻连滚数下,气滞于胸早已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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