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最最寻常的夫妻之间,共寝同食。
非是天家贵胄的规矩多多。
“妙莲,彭城已经随李将军到了北疆六镇。”
她正夹一块拔丝苹果给他——本来,她从来没有给人布菜的习惯,也很厌恶别人给自己布菜——想一想,多不干净呀。
但是,她喜欢给拓跋宏布菜。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尤其是盘中菜肴很剩下许多的时候,她就喜欢把那些菜都夹到他的碗里,堆得高高的,小山似的。
忽然听到拓跋宏这么说,不由得一呆。
北疆六镇?
脑子里迅速地转过念头,那是比平城更加偏北的地方了。迁都洛阳之后,北地也需要驻兵守候,所以,就让鲜卑贵族们设立了北疆六镇。
可是,把彭城发配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岂不是代表她这一辈子都回来不了了?
她这时候,竟然笑起来。
如释重负的笑。
甚至丝毫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和那种放松的喜悦,眼里的狡猾和恶毒,眼睛亮得出奇,脸颊也红艳艳的。
“陛下,谢谢你……”
这一次,一定要谢谢他。
她实在是再也不愿意看到彭城了……这两年和这个小姑子交手下来,引发无数的是非,无数的恩怨。如果说,她对询儿被废黜还感到遗憾和后怕的话,对于彭城的远嫁,简直就是迫不及待地弹冠相庆了。
如果不这样,反而显得虚伪了。
拓跋宏看着她丝毫没有伪饰的那种喜悦——他竟然也淡淡的喜悦——一种取悦于她的喜悦和得意。
还有她丝毫也没有保留的那种坦率和极度的信任——一如过去最亲密的少年时代。
甚至因此而忘记了那是自己的亲妹妹——这个惹了不知多少祸事的亲妹妹。
是的,他也承认自己是商纣王了。
商纣王迷上了狐狸精,所以,别的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商纣王如此,我们凡俗之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至亲至爱的时候,甜言蜜语也当做无可辩驳的圣旨——如果能换的她这样眉花眼笑,那么,让彭城公主离开,就是非常值得的。
谁愿意留一个时时刻刻会爆炸,会威胁到自己安全的火药桶在身边?
这一顿晚膳,气氛非常的愉快。
临末了,拓跋宏还戴着她去散散步。
夫妻二人手牵手向前,走了一会儿,冯妙莲柔声道:“陛下,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哪里?”
她神神秘秘,笑而不语。
那是外面的一处休息室。有洛阳古老的建筑物,以前曾经是一处佛堂,据说是东汉的时候一位皇帝下旨修造的。
那座建筑物的最大的特点是通体用金箔粘贴,上面有一把很大的黄铜伞,伞上悬挂了上千颗大小不同的宝石。
因为多年的战火,上面粘贴的金箔和宝石,早已被各路军阀和盗贼洗劫一空。直到拓跋宏迁都洛阳之后,又动用府库里多余的黄金,把那把大黄伞粘贴了一下。
此时,大黄伞镶金嵌银,上面的珠宝琳琅满目。尤其是在分叉处,一串一串,艺术的吊挂,充满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美感。
“陛下,这些珠宝都是我这些年收集起来的,现在,全部悬挂在这里……”
他默默凝视着她热切的目光,内心里,升腾起一种极其强烈的感动——就如这一刻,他那么强烈的感觉到,无论彼此之间经历过什么,无论有了多少的误会,罅隙,阻碍和龌龊……但是,这一刻,她是爱他的!
完全出自真心诚意的热爱。
她的声音,就像是悬挂的珠宝被风吹过,清脆,玲珑,带着淡淡的一点沙哑:“这些珠宝,也能换一笔现钱……也许,陛下用得着……”
拓跋宏的眼眶忽然一阵湿润。
她了解他——比他想象的更加了解。
御驾亲征,不可避免,就算她不再问,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把自己的私房钱,一分不剩的全部拿出来了。
这么多年,拓跋宏对她的宠爱,纵然是她生病在家庙的时候,逢年过节,别人有的赏赐,她都有……十几年下来,积累才有这么丰厚。
他心如刀割,别过头去。
很想说“我不出征了……”但是,这句话梗塞在喉头,说不出口。
他必须出征。
无可避免!!!
她凝视着他,充满了怜悯和柔情的目光。慢慢地伸出手去,将他的手拉住,低低的,柔声的:“宏儿……宏儿……我知道你的性子……你是非去不可的。所以,你要去,就放宽心思,不要有什么压力……我在家里,一定等你归来……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都等着你……你一定会取得胜利的……”
真的会取得胜利么?
难道不是她所说的那个甚么“杨坚”夺得天下么?
但是,此时此刻,他问不出口。
而她,就像能解读她的心事,看得一清二楚。
“杨坚……陛下,那个杨坚,你不用把他放在心上……”
“杨坚是谁?”
“是我做了一场奇怪的梦。陛下,我在家庙的时候,有一次病重了,以为自己死了。醒来后,就老是想起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仿佛自己曾经去过一些古里古怪的地方……我还梦见,那个世界里,马车都变了样子,成为了四个轮子的怪物,自动行驶……还有很大很大的东西在天上飞,人们都叫那个为飞机……”
拓跋宏这时候,才好奇的,一本正经的和她探讨这个如此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