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医者瞪了眼不语,过了片刻,“你既认定是肠痹,可知木香顺气丸乃是健脾和胃之药?何况,‘丸者,缓也;汤者,荡也’,如今老夫人急病,如何用药丸救治?”
朱颜手下不停,自顾自写着方子,不理年轻医者的责问。待写罢,素手拈起方子,在一线阳光中一晃,轻轻念了起来,“木香、砂仁、醋制香附、甘草、陈皮、制厚朴、炒枳壳、炒苍术、炒青皮,便这九味药,至于剂量,两位前辈似乎颇有意见,朱颜也不敢多说,这便告辞。”
周融见她急着要走,急忙使个眼色给儿子,周意上前拦住,“朱姑娘且等一等,我已经遣人去告知令堂,说姑娘会晚些归家。”
朱颜无奈敛眉,这家人倒是精得很,一撇嘴,“一会儿老夫人大约会喊疼痛,这是气机通达的兆头,几位不必惊慌。”
“姑娘,你尚未回答某的问题。”年轻的医者不依不饶。
朱颜懒懒回过头,实在不想与他饶舌,这人的脑子到底得有多木头,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所谓肠痹,乃是肠中气机阻塞不通,而木香、陈皮等物都有理气功效,能够顺达气机,肠胃本是一体,为何肠痹便不能用?至于丸药起效太缓,不见朱颜已经用了十丸吗?”娓娓说完,秀眉一挑,虽不显得盛气凌人,但也警告了不要看自己是个年轻女儿家便以为是好欺负的,在自己敢说出口的治法上,她有着绝对的自信。
“你……!”年轻的医者一时被堵住,涨得面红耳赤,却听老者叹息一声,“姑娘的确是用药断病的高人,敢问师从何人?”
朱颜抿抿唇,其实这个治法,还得多谢自己从前看的那些疑难病案书籍,否则以自己几乎为零的临床经验,哪能一下就判断出病情。
敛袖一礼,“朱颜的医术是跟着母亲学的,听闻是王家祖上传下的。”
“王家?”老者缓缓点头,“是了,你娘是绸珍,原是王家的女儿……那位老神医的后人,也难怪如此出众。”
“老头子有个不情之请……”老者缓步走近,还没说话,里面的丫鬟就冲了出来,又是笑又是哭,想必已经喜不自胜,“老夫人初时还嚷着痛,后来肚子叫了一阵,排了些气,如今竟是不怎么痛了,姑娘真是厉害!”
一切尽如朱颜所料,那年轻的医者越发赧然,低了头不语。
“姑娘能否将今日的病例写成医案,以供老头子钻研?”老者被打断了一下,依然带着期待和锲而不舍的神情看朱颜。
朱颜眨了眨眼,脑袋一片空白。
医案这东西啊……她看是看过,但都是古文写的,短小精悍,一天下来也读不懂多少,后来就扔到一边,不再看了,现在要叫自己写一份……可若自己真是一步一步学起医术来的,只怕没读过一千,也有上百医案,算上抄和背,更是不计其数,没道理不会自己写啊!这个老头子,可真是个老狐狸!
“自然可以。”朱颜优雅地一笑,取过一张纸硬着头皮写。
“某(六十余),长夏湿胜,饮食不调为泻,年老气虚,转为肠痹。见证下腹痛剧,时有流窜,呕吐兼衄血,腹部胀满,排便排气均无,脉数,高烧。予木香顺气丸,十丸,调水送服。”
“又,腹痛更甚,须臾排气,痛止,病缓,气机已畅。予木香顺气汤。”
“木香、砂仁、香附(醋制)、甘草、陈皮、厚朴(制)、枳壳(炒)、苍术(炒)、青皮(炒)”
写完,朱颜又看了一遍,直有一种高考交卷前一分钟的错觉,狠狠吐口气,这才将那纸递给老者,“请前辈过目。”
老者看了一遍,文字虽然不够老练,看去倒也颇有样子,便收入袖内,作揖致谢,“多谢姑娘赐教。”
“不敢。”朱颜时刻保持必要的礼貌,面带微笑。
“对了,这药吃上一两剂,缓解了就别再喝,老人家这一场也苦得很,多吃些滋补的东西,但生冷油腻的且缓一缓。”朱颜嘱咐了几句,觉得这里还放着两个医者,肯定比自己更懂得中医养生之道,遂转眸笑笑,“朱颜班门弄斧了,之前恰好为周小姐开过方子调理身体,不如先去问问可有效用。”
周融对那件事也知道几分,急忙唤周意,“言心,你带着朱姑娘去前面歇一会儿,唤如心那丫头作陪。”
周意答应了刚要下去,里面的丫鬟又出来了,“朱姑娘,老夫人想要见您呢。还有老爷和少爷,老夫人唤你们一道进去。”
“好。”朱颜暗自蹙了蹙眉,上次又是定亲又是索回信物,全因为这位老夫人而起,虽说她老人家是好心,但好心办了坏事,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勉为其难地领情?
“小姑娘……”刚踏进内室,便听到那个虚弱苍老的声音,清明那日是哭哑了嗓子,不好辨别音色,如今听来,声音倒还颇为慈祥。
老夫人穿着一件白色中衣,靠着一只竹编的枕头半坐在床上,面色虽还有些憔悴,但比方才痛苦得扭曲了的样子好了不少。她见了朱颜正是那日清明的姑娘,招招手让她坐近,伸手攥住她的小手,“果然是你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我倒想问问你,你分明收了那信物,如何还不给我们家做媳妇?”
朱颜一愣,原来索回信物之事,这位老夫人并不知道,还是她病迷糊了?
“老夫人,朱颜是医者,来为您诊病的,请您放开手,让我为您诊一诊脉。”
老夫人觑着她又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