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哽咽着哭,哭得上气接不过下气,他就伸手揽住她瘦小的肩,让她把头靠过来。
黄金般的夏日,黄金般的童年,永远只有欢乐,没有悲伤。
她以为,他们能永远欢乐下去。
她以为,他们能永远拥抱下去。
可爸爸入狱后,她就再也没有过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夏天。
她记忆中的夏天,不是在哭泣,就是在流血,不是躲在学校的楼房里逃避着那些鄙夷轻蔑的目光,就是在暗无天日的夜总会等待着男人们的眼神垂幸。
等待。
一次又一次,永无休止地等待着。似乎等着等着,就总能等到命运的垂青。
可是这一次,她等来的又是什么呢?
走到医院的门口,秋风乍起。
一片片红叶在风沙中打着滚,既不知从哪里吹来,也不知要被吹到哪里去。
人活在这世上,岂非也都正如这些红叶般,又有谁能预知自己的命运?
可是她多么的不甘心!
那个发誓会永远保护她,给了她最纯初恋和最暖记忆的少年,居然是她的亲生哥哥!
那个在医院走廊里一字字地咒骂她是野种、让她滚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男人,居然……会是她的亲生父亲!
如此的残忍,如此的荒唐!
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事情?
这世上,还有什么更锥心刺骨的笑话?
一步一步地走进住院部的大楼,谭惜面无表情地坐进电梯里,又从里面走出来。
推开病房的门,今天真巧,陪房的人就只有林沛民。
他今年都已经五十了,再也不复年轻时的风采,伏在病床边的时候,他的脊背甚至都有了些微的佝偻。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让张雪茹为他神魂颠倒,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毁了她的整个人生、毁了原本应该幸福的两个家!
隐约听到脚步声,林沛民扭过头,看到她时,眉头微微一皱:“你怎么又来了?”
他的语气,虽然比以往温和些。可是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依旧是遮掩不住的嫌恶。
可这样一个男人……
也是她的爸爸啊!
爸爸……她倒宁愿自己没有这个爸爸!
心在无声地滴着血,谭惜抿了抿唇,走近他,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眼睛:“我来是想通知你,我妈妈她自杀了。”
“谁?”耳朵里轰隆隆地响,林沛民似乎懵在那里,愣了好半晌才呆呆地问:“你说谁自杀了?”
“张雪茹。”
阳光细碎如剪,谭惜紧盯着,声音也如同剪刀般,一字一句猛然戳进林沛民的胸口:“曾经跟你偷情的张雪茹,曾经被你辜负的张雪茹,临死之前,还要偷偷再见你一面的张雪茹!”
“你说什么……”
一瞬间如遭雷击,林沛民站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谭惜。
莫名地竟笑出来,谭惜压抑着眼中的泪水,也一并压抑着心底的恨意,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她死了!她永远地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听医院的人说了,她临死之前来找过你,难道不是吗!”
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林沛民捂住心脏的位置,撑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那个晚上,小茹凝望着他的眼,她对他说——“没事。想最后看看你。”
最后……最后看看你。
难道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吗?
瞳孔因为惊怖而微微张开,林沛民握了握拳头,忽然攥住谭惜的肩膀:“她……她现在在哪?她在哪!”
谭惜漠然地看着他:“医院停尸房,明天,就要去送去火葬场了。”
火葬……
“沛民,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就恨你一辈子。”
“万一是你不要我呢?”
“那就罚我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记忆。
那些湮没在岁月里只鳞片爪的记忆,突然间又回来了。
曾经的滚烫的誓言,一字一句像铁烙般老烙在林沛民的胸口,他浑身巨颤着,松开了谭惜。
脑子里一阵热气上涌,他转身飞奔,仿佛那个记忆里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青年也又回来了!
可是,刚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又倏然间顿住。
……
夜深沉,叶飘零。
医院门口。
一辆黑色的宾利默然矗立着,车子里,周彦召同样静默地坐着。
抬头,望着窗户里星星点点的光,他的脑子里却不断回响着父亲的话。
“我相信阿召,这件事跟他无关。”
“因为那包茶叶,除了上次和你共饮过一次外,我根本从未喝过。”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的决定,从未改变,也根本不会改变。”
这些声音如此尖锐,像是金属碰撞的鸣响,尖锐而延绵不断地撞击在他的耳中。
砰——!
砰——!
砰——!
好像有什么赖以生存的东西,在心里轰然间崩塌,周彦召疲倦地闭上了眼。
“周先生。”
冷然的黑暗中,有人打开了车门,坐进来,在他耳边轻声唤着。
知道来的人是曾彤。
漠然抬起眼皮,他静静地问:“她在那?”
“在。”曾彤垂下眼眸,将唇抿了又抿。
缓缓地握住手心,周彦召一瞬不瞬地望着那间窗户,只觉得手心一片冰凉:“怎么不带她下来?”
曾彤张了张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低地说:“她趴在林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