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稍微清醒一点时,我才明白自己正躺在床上,欧阳琛正支起手臂注视着我,眼眸乌黑而专注,仿佛是不可知的暗夜。而他的手,则一点一点地从我的脖颈向后背抚去,动作虽然缓慢,却毫不停止,这样不做强攻的轻挑却让我觉得脊背发麻,备受煎熬。
闭上眼最怀念的是一个人,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这便是人活着最大的悲哀之一吧。
“不要……”我的心抵触着他,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贴近他,这种反应令我觉得羞耻和堕落。
突然,欧阳琛伸出手,用力我拉到自己怀里,然后翻身重重地压住我。他身上有股烟草味,它不同于汗渍的浓厚油腻味,而是有股铮铮硬骨的男子汉气息。
这味道并不令人难受,可我的心却似被这丝丝缕缕的气息拉扯着,一阵阵地牵痛起来,连同着肠胃一起痉挛。
是的,痛苦,我只感到痛苦的,我痛苦不是为了宿醉的疲惫,也不是为了这个夜晚所承受的委屈,而是因为我回不去了,那些和易北辰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全都回不去了。
悲伤像风浪迭起的海潮,借着醉意一层层地推向我心底的脆弱,最后我终于崩溃,抓住欧阳琛的双肩,痛哭着问自己为什么,哭到最后甚至开始扇自己耳光。
因为我忽然意识过来,我再也配不上北辰了,曾经的、我的所有骄傲和纯真全都葬送在命运的惨淡经营中,现在的我,是那么的下贱,那么的低微!
可是恍然间,欧阳琛却走了过来,按住我已然红肿起来的双手,大声地喝斥我:“停手!”
“不要管我。”我还在哭,脸上胃里都是火辣辣的疼。
“我记得你曾在首都xx大学读书,”欧阳琛却用力的抱住我,他语气很轻,到了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喟叹,“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名校,好好的,为什么会跑去那种地方上班?”
是啊,好好的,我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做事?为什么呢?
我受过的委屈,我吃过的苦,我所遭受的一切,曾经的曾经,我是多么想对易北辰哭诉!可是我找不到他,自从他去美国读研后就开始音讯全无,甚至东窗事发时还有人拿钱来封我的嘴、让我永远离开易家的人。
我伸手夺过欧阳琛的杯子,一仰而尽,呛辣的滋味激得我心头一颤,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大滴大滴地砸在杯子边上,溅起苍白的水花:“被人打压着,不见天日般被人肆意践踏着,出了事情,就有人拿钱来堵住你的嘴。这样的生活,你是否经历过?永远永远,被金钱胁迫着,被一个看不见尽头的希望牵扯着,像趴在玻璃上的苍蝇般没有出路,这样的生活,你是否经历过?”
混杂的烈酒,一团火似的在肺腑中融化,燎得骨肉焦痛,回忆就像沉底的巨石,深重地积压在我的胸口。幼时勤劳慈爱的母亲,雪地里易北辰吹着萨卡斯的背影,陈院长愤怒的咒骂,同学看向我时鄙夷憎恶的目光,远夏董事会对我的胁迫,以及最后那辆疯狂呼啸而来的卡车,全都疾风暴雨般冲击着我本该麻木的神经……记忆会模糊,痛苦却不会,仿佛是一种顽疾,跗骨之蛆般地黏住你,固执地不肯痊愈。
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二十二岁生日的那天。
我像往常一样去医院实习,同科室的刘医生由于要给孩子开家长会、又不想请假扣工薪,就拜托我帮忙检查一个深度昏迷的病人的大脑状况。因为刘医生临走前特别嘱咐我,这个病人已基本确认脑死亡、而病人家属也已同意在第二天将该病人的心脏移植给患有心脏病晚期的隔壁间病人,所以整个检查流程不过是例行操作,进展的十分顺利。
可令我震惊的是,检查的结果显示出病人并非刘医生所言已经脑死亡。也就是说,第二天将要进行的手术是要把仍然存活之人的心脏转移给另一个人,这是谋杀!
当时检查室就只有我和同校的研究生周晋雅,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我拜托周晋雅同我一起检查,检查结果则分毫不差。
由于事态严重,我立刻将这个事实告知了那个心脏病人的主刀大夫陈院长,并询问之前的手术安排是否有误,谁知陈院长竟大发雷霆:“我做医生几十年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还要你这个黄毛小丫头来教训我吗?”
我只好降低姿态:“不是的,院长,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人命关天,你们一定要弄清楚才行。而且我刚才明明看到他……”
“事实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别人制造出来的,如果人人都说他已经脑死亡了,只有你一个人笃定他不是,你觉得会有人信你吗?”当时陈院长从容平缓地说,“叶轻,我奉劝你一句,不该你管的事情就不要多问,别给自个儿找麻烦。”
年轻气盛的我没办法相信这样毫无廉耻的话竟能从自己的老师口中吐出:“您怎么能这样说呢?您是医生,您要救死扶伤,医者仁心,您怎么可以把活人说成死人呢!您这样就是故意杀人您知道吗!”
“够了!”陈院长当即拍案而起,“好,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