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黑透之后,车夫们表示不可再走,他们当中有一半多有夜盲症,夜间行走完全看不到路,这官道两侧俱是密林,渐少人家,若是两眼漆黑撞到林子里去,这罪可不是容易受得的。
说话的时候,车夫们控住了辕马或骡子,开始咔嗒咔嗒的用火石打火,点燃烟锅,一缕缕青烟在灯笼火把的亮光下升起。
烟草进入中国时间并不久,但在北方已经广泛种植,特别是在辽东,不论高低贵贱,喜食此物的人已经很多了。
“客官等一共二十八人,需得二十八间房,每房一晚十个钱,再得打火做饭,通共再加二十个打火钱,香油小店奉送,客官俭省些用,共给三百个钱便是。马匹豆料粮草若用,需得再算了。”
韩旭等人在路边寻得一处骡马大店,倒也宽阔,门前挑了一排灯笼,醒目的很,这里是奉集堡到辽阳的中心地带,这店在这里,生意很不坏,韩旭等人进门时外间已经停了不少车马了,有几个店小二正在跑前跑后的张罗着。
这类客栈与城中的旅店不同,主要是方便赶路的人歇宿,有地方照料和喂食马匹,客人自己打火造饭,吃饱了躺下睡一觉,十分方便。
进门时,有人“咦”了一声,韩旭扭头一看,并没有说什么,高小三和杨国勇脸上都露出惊奇之色,眼前也巧,正是王大利和石新马国斌等人,在这店中撞上,倒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王大利等人俱是一脸傲然,他们身上都佩带腰刀,只是没有着甲和戴盔,身上一袭劲装,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护院庄丁。
两帮人擦身而过时,眼神都是十分犀利,彼此眼中如有电光闪烁,石新几个用怨毒的眼神不停的盯着韩旭,杨国勇和高小三对这几人也是十分鄙夷,气氛不对,李威任尚武等人俱是好事的,一眼便看出来,顿时也是按刀围了过来。
王大利这边人也甚多,也有二十余人,一看情形不对,也是围拢过来。
“小三国勇,不要生事。”
韩旭一皱眉,感觉十分无谓,王大利几个虽然与他有恩怨,不过他并未吃亏,相反是占了不小的便宜,这几人既然都脱离军中,日后也再无瓜葛便是。
听了韩旭吩咐,高小三和杨国勇收敛脸上挑衅神色,打算随各人先回屋中。
一见如此,石新和马国斌等人面露得色,石新对王大利道:“那姓韩的倒还有眼色,知道现在惹不起俺们。”
王大利也是这般想,不过他队官职务干不下去,在军中成为笑柄,这都是拜韩旭所赐,他心中怨毒难消,两眼仍是盯视韩旭,手也按在刀上,恨不得将韩旭拉过来,乱刀砍死。
这般怨毒眼神韩旭自是感应到了,扭头看了王大利一眼,仍是神色平淡。
他只是将眼前这人当蚊虫般的存在,若烦了便一掌拍死,并不放在心上,王大利却只道韩旭怕了,脸上神色更是嚣张起来。
正在王大利欲上前生事之时,一个穿着皂绦长袍,头戴黑色方巾的中年男子自院中踱了进来,见到店内情形,那男子微微一征,再看到韩旭不过是一个五品武职官时,那男子眼中便露出鄙夷之色。
王大利看到那男子进来,赶紧跑了过去,小心禀报眼前之事,他自是添油加醋,说是韩旭等人挑衅生事。
听王大利说完之后,那男子眼中满是轻视之色,看看韩旭,带着吩咐的口吻随意道:“韩把总,请过来一叙。”
那男子便是与王文鼎密议会商的张儒亭,此次各家买回的货物自虎皮驿和奉集堡一带汇集,车队有近百辆之多,押送人员也有好几十人,为了怕发生什么意外,张儒亭这个举人找个借口亲自押队,在他身边也有十几个本家的护院,都是招纳的江湖亡命之徒,从武力来说,张儒亭亦不惧怕韩旭等人。
“这位是张大老爷,”王大利狐假虎威的吆喝道:“做过即墨知县,韩旭你还不赶紧过来行礼见人!”
张儒亭一脸矜持,大明文贵武贱,他在即墨任知县时,即墨营的守备是四品武职官,见了他也是拿着手本行下属礼,到登州城办事时,城中的总兵副将游击等官亦是对他客客气气,张家在山东也有贸易往来,那些武将都争着讨好于他,象韩旭这样的把总,哪曾放在他的眼中了?
看到张儒亭的模样,还有王大利等人狐假虎威的模样,韩旭只是微微一笑,向高小三说了一句。
高小三精神一振,昂然道:“我家把总大人说了,今日倦了要歇了,公事到大兴墩分说,私事……他和不熟的人没私事!”
这话象是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张儒亭的脸上,他脸上的骄矜之色立刻消失,面色瞬间就是变的铁青。
“姓韩的小竖子,走着瞧!”
张儒亭自恃自身的身份,却不好在这里与韩旭这般武夫争吵,况且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将货物安全送到辽阳,若是途中生事反而不美,当下眼中强忍怒气,只用手在桌上重重一拍,死死看了韩旭一眼后,底下便是再无动作。
“东家,这姓韩的好生骄狂,我们上去收拾了他又如何?”
石新忍不住跑过来说话,张儒亭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听了这话,“啪”的一巴掌便是打在石新脸上,接着张儒亭便骂道:“狗才,滚开!”
吃了这么一巴掌,石新赶紧闪在一边,脸上神色十分沮丧,王大利等人也是面若死灰,看到眼前一幕,高小三和杨国勇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