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晋锋和白诺,直到现在都没能思考到这个层面上。白诺n+3号在潜意识里努力地区分着晋锋n+2号和n+3号,而晋锋n+3号对白诺n+1号和n+3号的不同感到剧烈的不适;参与到《三重门》剧组的演员们,多多少少都会对自身的存在感到疑惑,哪怕这种疑惑本身并没有被演员注意到。
潜移默化的世界观冲击,早晚会把人逼疯。这部片子的恐怖之处就在这里。如果不能“及时地走出去”,那么在如此巨大、没有尽头的平行空间中,经历没有时间限制的选择、选择、再选择,每打开一扇门就是做一次选择,每做一次选择象征人生的一个岔路口,这是一场没有时间尽头、也没有空间尽头的人生之旅,世界杯无限制地扩大化,你会遇到和你一模一样的自己,以及和你有点相像的自己,你们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也会做出不同的选择……相遇、分离、同路、岔路,在这反反复复、神神叨叨的过程中,每个个体都会变得麻木,就像一道永远也执行不完的死循环程序,痛苦是永久不灭的,它将代替你快乐的回忆,充斥着你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对于晋锋n+3号来讲,《三重门》这部片子不过开拍几个月罢了,但对于晋锋n+2号和白诺n+1号他们来讲……只能呵呵了。经受这么长时间的折磨,人会变成什么可怖的德行,其实都不算奇怪。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白诺?
晋锋想要问白诺n+1号。
你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这个问题,对于白诺n+1号来讲,真是说来话长。
在与晋锋n+3号相遇的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他两度挥刀,一刀砍向晋锋,一刀甚至砍向另一个他自己,这两刀看起来很混蛋、很无情、很不可理喻,但是如果把时间拉长,在白诺n+1号游荡《三重门》世界的这段漫长的岁月里,这两刀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两刀而已。晋锋n+1号被陆华虚不知道第几号杀死之后,白诺n+1号就失去了自己的通灵师。他拿着这两把残留着些许灵魂能量的普通长刀,不知道砍过多少人——有十一组的人,有其他组的人,也有七组的人——白诺n+2号就是他杀死的,更何况白诺n+3号?
只要他活一天,就要杀尽所有白诺,杀尽所有人挡路的人。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也不清楚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要为自己找个理由的,比如杀陆华虚是“要为晋锋n+1号复仇”,比如杀白诺是“要走出这个世界必须杀死除了他之外的其他所有白诺”……后来他就懒得想了,一个人,两把刀,一路前行,死不了就杀杀杀,杀到世界尽头!
杀累了就歇会儿。
这就是白诺n+1号经历的人生,每个白诺走进《三重门》的世界之初都是一样的,但白诺n+1号之所以成为白诺n+1号,却和他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有关。
当晋锋n+3号声嘶力竭地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似乎有一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救援记忆,就像在水底埋藏了很多年的船帮终于挣脱了麻绳的束缚一般,慢慢浮上心头。那些记忆关乎来到死后界以前的现世,关乎方敬的,关乎坤赞和炮哥的,关乎童年中的孤儿院的,关乎橘红色的、在他被父母丢弃之前的那个家的墙壁的,关乎子弹和眼泪的;也关乎来到死后界之后的一切,有七组宿舍楼前的碑石,有深蓝天空中长着森白牙齿的一轮钩月,秀秀的笑眼迷离,彩衣、彩蝶相拥的胴体,迟睿讲着吊儿郎当的笑话,屏幕上展明霞流下一地鲜血……记忆中有审判者的弯刀,忏悔者的荆棘,还有黑白熊刺耳的笑声在不断回响。最后的最后,白诺眼前出现了一片光,那是他变身器灵的第一个夜晚看到的,光的背后,是一道彩虹。
方敬、晋锋、方敬、晋锋……
这一切的一切回忆,只用了一秒。
但白诺n+1号觉得,他的人生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长到……相较于整个人生,这部分的记忆简直少到可以被人忽略,少到已经被他快要忘记了。
泪流干了,愤怒的情绪也早已发泄过,失去意义的存在,只能用杀戮来证明自己。但这也许恰恰证明他还没放弃希望,他还希望用自己的腿走到路的尽头,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那些没能走到尽头的人所看不到的风景。
他想起晋锋n+1号临死前的那个吻——他的唇已经裂了,惨白的唇皮上是干涸的血槽;他的口甚至干得不能再分泌唾液,不能再伸出舌头润湿,不能再和对方翩翩起舞,像从前一样在互相的口中打樱桃结儿……但是这个吻,是他们之间最专心的一个吻。
他记得很深刻,那个吻的温度、湿度、质地、时间长短、力道大小……当时也许是无意识地记住了这些,但日后,每当他回忆一次,这些细节就会在他脑海里刻印一边,直到他再也不愿回忆从前的一切,它们便偷偷地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里藏了起来。
白诺n+1号就这么被晋锋n+3号压在身下,压了好久。他仰头看着晋锋的脸,觉得这张脸和他记忆中的那张脸差别很大。晋锋n+1号临死前极度消瘦,血几乎流干了,皮肤干得像木乃伊,而生命就是一点点从那些流逝的血液中流逝的,所以他记忆中的晋锋比眼前的晋锋要瘦很多;唇倒是一样薄,抿起来的时候,会露出坚毅的痕迹。白诺就这样慢慢地盯着这张脸,盯着这双唇,觉得世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