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天越冷,寒风如刀般割在他的脸上。白衣在寒风中狂舞,犹如那只飞在天际的雪鹫。
他的双臂已经开始算酸麻了,这一路上连喘一口气休息一会儿都顾不上,只是这么向前狂奔。只要有了目标,他便可以不顾一切地朝着目标迈进,一直如此。
到了洛阳境内的黄河口时,天还是灰蒙蒙的,河面上弥漫着一层黑沉沉的浓雾。船家尚在酣睡之际被他叫醒了,极不情愿地揉着朦胧的睡眼,走到渡船上去开始摆渡。
“客官,还是进里面去,这鬼天气,外面怪冷的。”看清了是个俊秀的年轻人,怀里还抱着个昏迷的病弱少女,船家的态度便有了好转,一边摇橹,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那个人。
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不晓得什么原因,竟然披着一头雪亮的银发,好奇怪。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凛冽的寒气,看来还不是个普通的江湖人。
连天星只道了声多谢,语气也是冷冷的,船家便不敢再多言,只是垂下头使劲摇橹,想着快点儿把他们渡过去吧!
连天星站在船头,双眼一直闭着,只能听见哗哗的水声和船家摇橹的“吱呀”声。船舱里亮着一盏孤灯,在暗夜里如蓝火般微弱。
他的手臂已经快要僵硬了,只感到一旦放下,恐怕就再也抬不起来了。迎面的寒风从暗夜的河面呼啸着卷来,似乎要撕裂这天地间的一切。
脸颊上似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擦过,他不由地睁开了眼睛,正好瞥见怀里那张熟睡的容颜,雪白的脸庞上粘着一片晶莹的雪花。
“下雪了吗?”他轻轻道,抬头一看,茫茫的夜色中果真有无数片雪花在寒风中疾舞,铺天盖地而下。
“呦,下雪了。”船家扯着嗓子喊,“快进去吧,年轻人,病人可受不了寒。”他的声音被呼啸地寒风扯远了,连天星没有听清。
他的眼睛有些茫然,怔怔地望着一片轻盈的雪花飞舞着,轻轻飘到了天夜的额头上。
“天夜,你冷吗?”他轻轻问了一声,见她依然没有动静,这才回过神来,眼神复又变为凌厉坚毅。
他缓缓放开右手,将她用左手抱着靠在自己怀里,用几乎要僵硬麻木的右手解开了披在身上的风氅。
这时候,船已经靠岸了。他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了船家,船家大喜过望,急忙揣进怀里谢个不停。他转了个身,将天夜负在背上,然后把风氅覆在她身上,在自己身前重新系好。
他背过双手托起她足尖点地,在船家诧异的目光中如飞般掠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了雪野茫茫的夜色之中。
天夜的头从风氅毛茸茸的大领里露出来,埋在了他的脖颈里,双手也从他的肩上搭过,垂在他的面前。
连天星提气狂奔,他已从白天跑奔到了黑夜,又从黑夜奔到了白天。他什么也不想,只是往前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指挥着双腿不断地迈动,不断地向前。
越往北雪越大,天地间成了一色苍茫,大雪覆盖了一切。他就像离弦之箭一般从雪地上飞掠而过,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早已经口干舌燥了,这一路上连口水也没喝,这么跑下来,肺里仿佛有火在燃烧一般难受。
他咬牙忍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停下。他的心头一种力量,促使他不断向前,一定要在日落之前到达凌云山。
他知道天夜出事之后,天月就一直很消沉、很痛苦,而那时他却是什么也做不了,那时天月看他的眼神中有一丝痛恨。他知道天月怨恨他逼迫天夜,也知道天夜在天月心中不可取代的位置。
后来出现了一个和天夜长得很像的姑娘,她固执地留在了天月的身边。虽然他看上去好多了,但他是明白的,在天月心里,任何人也代替不了天夜。
所以当他有了天夜的消息后,会不顾一切地前去查证。
只要可以把天夜救活,那么天月回来后一定很开心了。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真正开心过了。只要天夜没事,那么天月自然也就会原谅他了,兄弟间的桎梏也该化去了吧!
已经到了午时,大雪依旧飘个不停。
气力渐渐不足了,因为最初是踏雪无痕,可后来渐渐在雪地上每隔两丈会留下一丝浅浅的痕迹。而现在,他的脚尖已经开始陷入了雪中。再接着,已过了足踝。
在距凌云山还有五十里之时,他的力气已近枯竭。“踏雪无痕”的轻功是再也使不出了,只得咬着牙像常人一样在雪地里奔跑,每一步都深深地踩入了积雪中,雪水已浸湿了绑腿。双脚因为长途跋涉已僵痛到了极点,几近麻木。
阴惨惨,苍青色的天空中扬扬洒洒地飘落下雪花,他的头顶、肩上、手臂上已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鞋子和绑腿上的雪水依然结成了冰,每走一步都仿佛赤脚踩在碎石上一般锥心刺骨的痛。天色越来越暗,他的心头开始焦急了,快到时了吧!
仿佛这个身体已经不是他的了,早已失去了知觉。双手托着天夜的身子,似乎已经固定了,再也放不下来了,而双腿也只是机械地往前迈,似乎一旦停下就会倒地,再也站不起来了。
积雪已深及膝盖,每一步踩下去都会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他眨了眨酸疼的眼睛,使劲往西边地地平线望去。这一路上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视线也有些模糊了。他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看见,那只伤残而瞎盲的眼睛虽然看上去似乎是正常的,但却什么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