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感到有一只清凉的小手在他犹自滚烫的额头抚过隐约中似乎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也不只是在说什么,只是听见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自从成为奴隶后失去的不仅是自由,还有自尊、人格,甚至作为一个人起码的名字。
他听过的都是带有辱骂性的称呼,再也没有听见谁唤他的名字,而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名字。
莫非是在做梦?对于那些羞辱和嘲讽他早已习惯了,也便不再理会。
似乎曾经告诉过一个女孩自己的名字,他是写在地上的,那是他唯一会写的字。
他不知道小女孩是否认识那两个字,就像他也不知道为何独独愿意告诉她一样。头脑晕忽忽的,似乎一直在往下坠,坠向那个无底的深渊。
再次苏醒时闻到了一股清甜的香味,然后感到有什么东西喂到了嘴边,软软的、凉凉的,因为口渴了,也因为太热,他下意识的张口接住了。
咬下去时顿觉酸凉甘辛,清甜可口。他努力睁开了眼睛。
“哈,醒了呀?你在发热呢,还难受吗?”天夜手中正剥着一只黄橙橙的橘子,看见他立刻眉开眼笑。
隐沦出神的望着她小小手中那只金灿灿的桔子,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也许是在病中思维有些迟钝吧,他好半天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呢!
“甜吗?来,张嘴,我再喂你一瓣。”天夜笑嘻嘻的拈着一枚橘瓣送了过来。
隐沦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却又无力拒绝,只得乖乖就范。
“这是大门主哥哥专门让人从很远的南方带回来的,我最喜欢吃了。隐沦,你喜欢吗?”天夜把桔子皮放在枕边,笑着问道。
小屋里还是和平常一样昏暗、阴冷,可是此刻他却觉得一切都变的明朗起来了,甚至有丝丝缕缕的温暖如同桔子的清香般在空气里蔓延。
女孩明丽的笑脸似乎会发光,照亮了这个狭小灰暗的空间。
“你,怎么,来了?”他有些生涩的开口问道。
天夜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扁着嘴道:“哥哥又出去练剑了,我一个人闷得慌,就出来了。”隐沦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不开心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忽的难受起来。
“我欠你,一条命。”他低低道。
天夜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的望向他。
对方的语气缓了缓,用商量的口吻道:“我先留着,以后还你。”不顾她的错愕,他继续道,“二十年,不,十五年可以吗?”
“我才不要呢,谁要你的命?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天夜有些害怕,跺着脚道。
隐沦正色道:“要不要,是你说了算,可还不还,是我的事。”
天夜歪着脑袋想了想道:“要不你答应我一件事,那样不就算还了吗?”
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皎洁的光,隐沦心头忽的一跳,以为她会和自己以前遇到的人一样想法子折磨他或者羞辱他,不觉很是失望和伤心,咬了咬唇道:“好吧,你说。”
“我要你做我第一个朋友,好不好?”她有些激动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义薄云天,肝胆相照。”这些都是天月给他讲的江湖中那些英雄豪杰之间的兄弟情,没想到她竟给记住了。
隐沦愣了愣,有些迷茫的望着她,喃喃问了什么是朋友,天夜一听差点儿晕倒。
“我绝对不相信你会不知道什么是朋友。”看见对方不像是撒谎,她只能认命。
“朋友就是两个人或好几个人不是亲人,但是关系却很好,可以一起玩,一起说话,一起吃东西,互相帮助,而且要年纪差不多。你明白了吗?”天夜笨拙的解释着。
有些东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尤其是朋友这样简单却又深奥的词语。
“我都十岁了,不是小孩。”隐沦低声道。
“我都七岁了,那你比我大一点点嘛,没关系。哥哥说没有成亲的都是孩子,连他也是。”天夜用天月的观点来反驳他。
她无意中发现隐沦说话时已没有以前那般生涩艰难,变得流畅多了。
隐沦别过头去,把脸藏在灯影里有些悲伤道,“不行的,我是奴隶,你是小姐。”我不配的。他在心里低低道。
“我才不管呢,反正我又不知道什么是奴隶。可是要是我没有两个哥哥,那我还连你都不如呢!你会做那么多事,我什么也不会做。”天夜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有一天我没人要了,也去做奴隶啊!”
隐沦挣扎着坐起来道:“不会的,你那么可爱,心地又好,老天一定会保佑你的!”话一出口他就愣住了,自己何时开始相信老天了?“你哥哥不会不要你的,你放心吧,况且……”
他抿了抿唇,心道就算有那么一天,我也会拼尽全力照顾你,保全你的,你对我这么好……可惜,我现在却没有这个能力。
天夜抓了抓头发,似乎想通了什么,笑道:“我自是明白,这个世上无论谁到可以不要我,但是两个哥哥决计不会。我们三个人要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还真是个孩子啊,一会儿风一会儿雨。那样天真的话语让他有些触动,不曾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坦露过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