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玄奘心里很感动,但想到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天竺高僧受自己牵连而死,终究还是不安,于是默诵经文,祈求神迹。
一轮明月在山间升了起来,月光、雪光和火光交相辉映,使这个夜晚看上去比白天暗不了多少。
强盗们的精神也似乎好得很,在他们的吼叫声中,达什特从火堆中取出一根燃烧的木棍,微笑着朝两位僧人走了过来。
玄奘知道他想干什么,在飒秣建国,那些拜火教徒就是这么对付道通的。
在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十余个自救的方法,但每一个都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在这阴冷的雪山之夜,自己和同伴的双手都被紧紧捆住,简直成了砧板上的肉,哪里有什么逃生的办法?
无奈,他只得垂下眼睑,默诵经文,等待着火苗的趋近。
达什特的动作很慢,似乎在做一件艺术性很强的工作,玄奘只觉得眼前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暖,已经被冻木了的身体开始渐渐复苏,倒是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可就在这时,忽听“哧”地一声轻响,紧接着便是一阵深入骨髓的灼痛!
达什特见这沙门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眉头紧蹙,露出痛苦的神色,不禁大为解气,哈哈大笑着回转身道:“库赫库尔,你们两个不想玩玩吗?”
站在后面的两位祭司脸上现出几分为难的神色,但还是各自取了一支火把走上前。
玄奘看着他们,轻轻说道:“一念善则智慧生……放下屠刀,便可成佛……”
两位祭司愣了一下,他们当然记得,这是玄奘在飒秣建国国王那里为他们求情时说过的话。
达什特似乎猜到了他们两人的想法,冷笑道:“你们两个的屁股不疼了吗?”
的确,这两个祭司当初每人挨了二十棍,被赶出撒马尔罕,躺了将近两个月才能下地。即使是现在,冷风一吹,伤处还隐隐作痛。
一念即此,库赫、库尔那两颗本已有些发软的心,又重新刚硬起来,两支火把一起凑了上来。
火苗舔过之处,随着轻微的“哧哧拉拉”声,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玄奘的身体剧烈颤抖着,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他闭上眼睛,极力把自己的思绪放在经文上。
般若羯罗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喝道:“你们这样对待一位法师,难道就不怕下阿鼻地狱吗?”
“对了,我忘了还有你。”达什特将手中火把转了个头,火苗立即燎到这位天竺僧人裸露的臂上,光洁的皮肤就像纸片一样皱缩起来。
般若羯罗本能地绷紧了身子,嘴里“丝丝”地吸着气。
“三位祭司,”玄奘虚弱地说道,“看在贫僧曾替你们求过情的份上,请你们……放过他吧。”
“你要我放过他?”达什特哈哈一笑,道,“你凭什么让我放过他?”
说罢,火把再次朝般若羯罗烧去,般若羯罗痛得浑身发抖,他不想让玄奘为此担忧自责,因而紧紧咬住牙,强迫自己不再出声。
库赫、库尔拿着火把,脸色苍白地站在一边。
“你们两个怎么了?”达什特玩了一会儿,终于注意到在那里发呆的库赫、库尔,冷冷地问道。
“噢,没,没什么。”两位祭司应了一声,火把再次伸向玄奘……
玄奘的上身几乎被烫了个遍,最外面的一层皮肤已经脱落,露出鲜红的肉,上面满是发亮的火泡……他痛得几欲晕去,嘴唇也被咬出了血,但心中的经文依然没有停止,他期望佛陀能够听到他的祷告,加以护佑……
达什特手执火把,一会儿碰碰般若羯罗,一会儿又擦擦玄奘,玩得不亦乐乎。金红色的火焰舔在年轻的肌肤上,发出一阵阵焦糊的气息。看着两个沙门汗水淋漓痛不欲生的样子,达什特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过瘾和解气,不时地招呼面色紧张的库赫、库尔,让他们一起来玩。
般若羯罗自幼生长于崇尚佛法的北天竺,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与折磨?初时他还竭力忍耐,但随着火苗与身体的一次次接触,身上的烧伤越来越严重,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玄奘也感觉麻木了,意识似乎也要离身而去……就在这时,他残存的意识突然感觉到一条手臂略略有些松动,本以为这是手臂被绑麻了出现的幻觉,勉强看了一下,却见那里的藤条有一处被火燎得仅余一丝,几乎快要断了。
玄奘的头脑有些发蒙,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库赫、库尔故意要这么做,还是无意的。但他知道,此时的他还不能挣脱绳索,挣脱了也跑不掉。他只能紧紧咬住舌尖,勉强将神志提住,默默地等待机会……
“大祭司,”一个强盗突然喊了起来,“可烧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达什特回过头,那堆篝火果然小了许多。
“你们能干什么?”他大骂道,“连火都烧不旺!快加些柴,不怕火神发怒吗?”
“可是,若是把燃料都用完了,我们……”
“怕什么,”达什特道,“等会儿将这两个魔鬼烧成灰,我们就下山。”
“可问题是,我们能在明天晚上及时赶下山去吗?”那强盗说道。
“是啊,”旁边一人附和道,“要是把燃料都烧完了,明天晚上我们自己就都要成了山神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