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期天的下午,毕自强开着摩托车来到市政府宿舍二区,停在了第十二栋的楼前。叶丛文住在二单元的五楼上,单位分给他的两房一厅。
“老毕呀,快进来。”叶丛文怀里抱着两岁多的女儿美美,开门一瞅是毕自强来访,不禁欢喜地招呼着:“我这儿没那么讲究,不用换鞋。”
“美美好可爱,叫叔叔,”毕自强捏了捏美美的小脸蛋,进到客厅里把装着两包奶粉和几斤水果的袋子搁放在茶几上,微笑道:“怎么,老婆不在家呀?”
“她上班去了,”叶丛文让妻妹孙玉云带着美美在客厅里看电视,自己陪着毕自强进了他的书房,说道:“你是好久没来我这了。”
叶丛文的书房很简单:一个立式书柜,一张书桌,还摆了一张单人床。叶丛文的妻妹孙玉云刚满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在家待业,搬过住在这儿,帮着姐姐照顾她的女儿。
“自己在家打谱?”毕自强见房里摆着围棋盘,打趣道:“你可真有闲情逸致,整天过得优哉游哉的。”
“呵,兴趣而已。反正星期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叶丛文给毕自强递上一杯茶水,笑道:“怎么样,陪我杀一盘?”
“让我跟业余四段搏杀?”毕自强晃着脑袋,摆着手,笑了起来:“呵,你不把我杀个片甲不留才怪呢。”
“嘿嘿,这不是还可以让子的嘛。”
“行,陪你玩一盘。”毕自强把棋盘打扫干净,在四个角上摆好了四枚黑子,说道:“让四子,不贴目。”
毕自强下围棋的水平在业余初段上下,如让四子不贴目,叶丛文也没有胜算的把握。
“满盘皆黑子,你这还让我怎么下呀?”叶丛文嘴里谦虚着,却抬手将一颗白棋摆上棋盘,问道:“哎,你今天不会是专门来陪我下围棋的吧?”
“我把律师事务所的工作辞了,”毕自强先守住一个空角,抬头说道:“我办了个公司的执照,正在找地方租办公室,下决心出来自己打拼了。”
“啊,真的?”叶丛文有些惊讶,盯着棋盘想了一会儿,疑惑地问道:“开这类‘皮包’公司,你怎么可能有把握挣到钱呢?你听我的,没有一定的财力根基和在生意场上的信誉,谁会跟你做生意呢?我看你是困难丛丛,举步维艰,想得太简单了呀!”
叶丛文在国有贸易公司里经商已有两年多的时间,不仅非常了解当时的国家经济政策,也很清楚许多生意之所以能做成和赚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时候,许多国有贸易公司主要依靠国家给予的一些经济政策才能得以维持和生存下去。而在一九八八年之后,社会上忽然间冒出许多私营的“三无”皮包公司(注:“无资金、无办公地址,无从业人员”),他们所谓的生意无非是靠着“合同欺诈”、“骗货赖款”等非法手段来挣钱,在社会上被人们戏谑为“骗子公司”、“骑兵师”等等。这类“皮包”公司的许多老总都曾经风光一时,最终却难免落得个锒铛入狱的可悲下场。为此,叶丛文并不认为毕自强的这种决策是明智之举。在他看来,毕自强开的这种公司,一无政策扶持,二无资金运作,二无经营项目,除非去“坑蒙拐骗”,不然怎么可能去做成生意赚到钱呢?
“事在人为嘛。既使是难于上青天,我也已经别无选择了。”毕自强早已习惯于主动让叶丛文给他当参谋出主意的讨论方式,这常常会有助于他多视角地去思考问题,从而把某件事情看得更清晰和透彻。这也是他今天专程来拜访好友叶丛文的目的。他终于把右上方的那一小块黑棋做活了,方才舒了一口气,忙里偷闲地说道:“说实话,我当然知道在夹缝中被挤压的生意会是如何地艰难。可是,凭我对未来国内经济形势的判断和预测,感觉目前整个经济不紧气的情形肯定不会持续太久。看上去退后的时候,可能往往意味着大踏步向前的开始。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可以充分肯定的:我们国家私有经济的发展已经有十年了,绝对不会永远停留在街边个体户那种小打小闹的套路上,更加不可能再倒退回去。”
“单就未来趋势的可能性而言,你很有大局观,说的非常有道理。”叶丛文细细琢磨了一下毕自强的说法,不禁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能这么深层次地去思考问题。说实话,叶丛文平时对经济问题的梳理并不是太敏感,也缺乏深入地去思考。而此时在棋盘上,他正在慎重地选择着一个打入点。这盘让子棋不能下得太平稳了,否则必输无疑,必须搅乱整个局面才有取胜的可能性。他毅然决然在黑棋的势力范围内如空降兵似的下了一白子,缓缓地说道:“可你认真想过没有,现实中的社会流势和意识中的个人流势,这之间的距离跟太平洋差不太多了。而你具备什么样的优势能跟上社会动态的演变和发展,这才是最为根本的东西。若是说到“天人合一”的想法,自古皆有之,而这往往只是我们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是,说到我自己出来做生意,这的确不是一件轻而易举就能挣到钱的事情。但不瞒你说,我有荣辱不惊的心理准备。记得兵书上有这么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之所以不再做律师的梦了,正是为了自断后路,绝处逢生,拚杀出一条血路,在不了‘不成功,则成仁’。”毕自强审视着棋盘上的局面,发现如让那“空降”的白子就地做活或逃掉,整个局面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