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西落,金乌东升,随着承天门敲响第一声辰鼓,各个坊的鼓声依次响起,如同海浪般在长安城中蔓延开,唤醒了沉睡中的长安城。
坊门接二连三的打开,巡夜的武侯打着哈欠,揉着通红的眼睛回到武侯所中,喝一碗御赐净水器里的甜水,准备着轮班;一道道炊烟从各个坊上升起,做买卖的小商贩已经准备好了一天的货物,挑着货担和自家婆娘告别。朱雀大街的两侧,不时的会有策马而过的朝廷官员,朝着承天门的方向驰去。
大唐官员还算过的轻松,即便是职事官也不必日日上朝,朝会还分大小,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人更少,一般情况下,只有三省重臣和各部尚书。
太极宫两仪殿里,今日便有一场小朝会。
两排紫袍团花的文武官员已经在两仪殿里对坐,上方龙榻上,端坐着一名青年男子,身穿明黄龙袍,正是当今大唐天子李治。
小朝会来的都是朝廷重臣心腹,人数不多,说白了都是老熟人,举行的地点两仪殿也是偏近**,更加有几分聚会而不是朝会的味道,因此相对于百官云集的大朝会,小朝会气氛相对轻松随意,李治连皇帝冠冕都没戴,只穿了一身便装,半依在几上,笑道:
“今日叫众卿来,还是那两桩子事。头一件便是水车和播种机,这两件宝贝关系重大,一个月之前,三省早就已决议在关内普及,尤其是播种机,务必在明年开春之前推广开。”
李治说完之后,目光在下方重臣面上扫过,等着相应负责的人接话。
却只见下方跪坐着的文武官员,一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等了足足有七八息的时间,两仪殿里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
李治很小幅度的微微摇头苦笑,目光定格在下方下方左手第二个老者身上,主动开口道:“中书令,朕记得推广水车播种机的旨令,是你拟定的吧。朕批了之后,可是日日都记挂着这事,时常等着你回报进展,怎么,你却给忘了?”
“臣不敢。”
中书令柳奭手捧朝笏,冲着李治一拜到底,然后道:“旨虽然是臣拟定的,可已经发给了尚书省,如今进展如何,想必尚书省更清楚些,臣不敢越俎代庖。”
“不敢越俎代庖?呵呵,柳中书自谦了,这可不像是柳中书说出来的话。”尚书省右仆射张行成呵呵一笑。
张行成笑容和蔼可亲,没有丝毫敌意,语气中没有半点的讥讽,更像是两个老朋友老熟人之间在拉家常。但柳奭面色却是微微一变。
在场众人个个心知肚明,中书令绝不是那种安守本分,不敢越俎代庖的人,事实上,柳中书连皇帝后宫的事都要管上一管。
柳奭不仅是中书令,也是当朝王皇后的娘舅,王皇后膝下无子,性子又不得陛下喜爱,两侧还有萧淑妃和武昭仪虎视眈眈,皇后之位已然岌岌可危。去年王皇后将陛下和宫女所生的庶子李忠收为养子,自古立长立嫡,子以母贵,被王皇后收养之后,李忠自然而然的成了皇长子,太子的不二人选。王皇后的皇后之位,也暂时稳当了。
这件事就是柳奭一手促成的,他的手都已经伸到后宫和立太子这种大事上,若说他不敢越俎代庖,恐怕没人会相信。
虽然心知肚明,但这个话题毕竟过于敏感,无人敢挑开了说,两仪殿里气氛显得有点紧张起来。
李治面无表情的坐在龙塌上,目光落在柳奭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陛下已然说了,今日议的第一件事是水车和播种机,这两件事物关系着关中产粮,这才是真正的国家大计。”
左首第一位,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国公长孙无忌淡淡开口,道:“右仆射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令旨发下去了这么久,眼看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尚书省统管六部,也该有个说法。不知是左仆射来说,还是右仆射来说?”
尚书省分为左右仆射,以左为尊,若是右仆射不直接分管水车播种机的事,此时于情于理,都不该他开口。长孙无忌这么说,等于暗暗的点出,张行成才是真正越俎代庖的人,而且不顾国家大事。
张行成也不恼,还是呵呵的笑了两声,额下白须飘动,然后低下头闭口不言,一动不动放佛老僧入定一般。
李治挥挥手示意不必在此事上多过纠缠,微笑着问:“于左仆,赵国公问你话呢。”
尚书省左仆射于志宁手捧手捧朝笏,“陛下恕罪,尚书省已经着工部召集官匠,日夜轮班赶造。只是尚书省原本是英公管着的,英公忽然请辞,臣骤然接手,实在是千头万绪的一时间理不过来,况且需要的水车和播种机数量太多,地龙过境之后,能召集的工匠数量不够。而且那水车和播种机,看似简单,却是个新鲜物件,构造又颇为精巧复杂,所有的工匠都从未打造过,一个甲等工匠要花上……”
于志宁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困难,主管客观原因一大堆,龙塌上的李治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长孙无忌却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皱眉打断了于志宁,呵斥道:“左仆射,今日朝会不是来听你诉苦的,做什么事没难处?难道有了难处,便能不做了?你且直说,如今到底已经完成了几成!”
于志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声道:“这个……按着朝廷要求的数量,水车已经完成了差不多一成半,播种机……播种机不到一成……这个至今只有两台成品,这个,这两台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