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她怔然凝望了他片刻,目中闪过迷惘困惑之色,刹那之间似乎在追索什么,然后又恢复成冰雪般冷漠的神情,扫过南宫易,朝其他人望去。
南宫易、曲风扬微微一,与原来的温柔脉脉大不相同,倒象是恢复为从前初识的炎尚公主。南宫易喃喃道:“奇怪,她竟象是认不得你了。”
曲风扬怔了半晌,仰头喝了一口酒,嘿然道:“那岂不好吗?辣块妈妈的鳖毛蛋,早说她对我没有什么了,都是你这小子在胡乱猜度。”紧绷的心情登时放松下来,但不知为何,心中又颇有些失落和酸苦;甘香的美酒喝在口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启诗毓与烈焰灵女、焱炘等人见过,一一行礼,随着众人朝城南红尘阁走去。仪态举止果然又恢复如从前一般,冷淡冰凉,与数日之一别判若两人。
南宫易心下诧异,拉着曲风扬道:“走吧!救命恩人回来了,总得亲自拜谢才是。”曲风扬点头,当下两人跃下紫兰阁,尾随而去。
蟾辉似水,馨儿伏在床上悲悲切切地抽泣了许久。泪眼朦胧,瞧着被玉蟾清辉照得雪白的墙上,树影摇曳不停,极似南宫易挺拔的侧影,心中更加悲苦难当。
突然又想起了沧浪岛上挂冠神姬的前夜,南宫易所说的那句话来,“我对你的喜欢,绝不是那男女之爱;我只将你当做最为疼爱的妹子一般……”那寒冷彻骨的凄苦与悲痛,登时又如冰霜一般封冻全身,就连泪水也彷佛被瞬间凝固。
那夜她乘着冰绒鸳从沧浪岛逃离之时,心中原已打定主意,今生今世再也不去想那无情无义的臭泥鳅。但自从那日在孔翎阁上与他重逢!顿时又如雪崩春水,情难自已。
这些日子与他相处之时,虽然冷若冰霜,但心中每时每刻,无不在期盼着他能如往日般,呵护疼爱自己。
隐隐之中,甚至觉得,哪怕他依旧只是将自己当做最为疼爱的妹子一般宠溺,她也会欢喜不已。但是,那可恨的泥鳅竟不知为何变得如此迟钝,彷佛连疼爱她的勇气也没有了。
难道自己在他的心中,竟是这般的疏远陌生而惹人厌憎吗?想到此处,心中如被万千尖锥刺扎!泪水瞬间解冻,汹涌四溢。
馨儿颤抖着擦拭脸上滚滚的泪珠,从怀中取出那七彩灵螺。艳红色的半透明的螺窍在玉蟾清辉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夜风吹来,七彩灵螺发出细微的声响,象是哭泣,又象是叹息。
她将螺壁紧紧地贴在脸上,一阵惬意的冰凉,鼻息之中,彷佛闻着海浪的芬芳。想起南宫易在夕阳海滩,乱发飞舞,吹奏七彩灵螺的情景,心痛如割,意乱情迷。
夜风轻拂,纱帐摇曳,馨儿觉得浑身冰凉,蜷起身子,在玉蟾清辉中簌簌发抖。自己的影子在白壁上微微颤动,如此孤单。她又想起从前与南宫易同室窝睡之时的情景来。
半夜醒来,或晚上睡不着时,她便会悄悄地挠痒南宫易,或是用手在玉蟾清辉下杯弓蛇影,瞧着墙壁上那各种虫兽的形象,伸缩着“咬噬”南宫易的脸颊屁股,便掩嘴格格低笑,或是强忍砰砰心跳,偷偷地亲吻墙壁上南宫易脸颊的侧影。
当自己的唇影轻轻地与南宫易的脸影错合之时,她的心彷佛要跳出嗓子眼来。那甜蜜、快乐而害羞的感觉,如今想来竟已如此渺远而不可视。今生今世,只怕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日子了。
孤单人影摇曳,半壁清辉玉蟾。馨儿怔怔地在夜风中独坐半晌,自怜自伤,忽而心乱如麻,忽而万念俱灰。茫茫人世,竟是如此寂寞无依,心中凄苦,觉得世间之事了无兴味。泪水冰凉流淌,突然喃喃呜咽道:“臭泥鳅,你当我稀罕你吗?我要找娘亲去。”
心中一振,登时温暖起来。彷佛浓雾中的木筏突然看见渔火,沙漠中的行人蓦然望见绿洲。是了!在这纷扰尘世上,她并不是孤独一人。神藏山潮阁圣后,那不正是她千里迢迢来这元泱的目的吗?
一时间心中重转振奋欢喜,恨不能立时便插翅飞往神藏山去。她素来任性妄为,行事随心所欲,当下便欲连夜离开此地。转念又想:“这般一走,那臭泥鳅多半又要担心着急了。也不知他还能不能找得着我?”
不由踌躇起来。又恨恨地呸了一声,喃喃道:“那没情没义的泥鳅,就是要让他急得找不着东南西北才好呢!哼,倘若他当真记挂我,就算将元泱翻个底朝天,也要将我找着。”想到明日南宫易发现自己再次不告而别,必定手足无措。“噗嗤”一笑,心中快意无比。
这个时候,忽听见窗外有人叫道:“炎尚公主回来啦!炎尚公主回来啦!”人声鼎沸,步履纷织。馨儿跳下床来,朝外眺望,只见无数的人影从窗外掠过,朝着孔翎阁附近奔去。她心中一动,混水之中最易摸鱼,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下再不迟疑,收好七彩灵螺,推开窗子,轻飘飘地跃了出去。
花苑中玉蟾清辉疏淡,树影参差。她立在梧桐树之后,等得汹汹人流过往之后,方才跃出卿客馆的篱墙,朝着城东奔去。
到了城东角楼之下,街巷寥落,四处无人,城垣的岗哨也只顾着朝外巡望。馨儿心下稍安,自发髻上拔下冰绒簪,默念解震诀,将冰绒鸳从簪中放出,轻轻跃上鸳背,驱之高飞。
鸳声清亮,羽翼如云。等到众岗哨发现之时,冰绒鸳早已一飞冲天,横掠皎皎皓月,寥寥苍穹,朝着西北方向倏然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