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礼和虽不清楚十二滞留的原因,但发现这件事后非常欢喜,恨不得天天往她暂住的客栈跑。十二怕被人发觉、害他丢掉性命,只得强压着旖旎的小心思,纠结地躲开他。
躲得次数多了,苏礼和从恼怒和不甘不愿的情绪中回过神,明白了十二的意思,倒也不再执著。十二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已经临近年底。苏婉的信件从驿站递来,询问苏礼和是否回扬州老宅过年。
难得与俏佳人保持这么近的距离,苏礼和舍不得离开,回信邀请小妹来京城过第二个新年,同时彬彬有礼地邀请****言一同入京。苏婉读完回执信,明知道兄长有意撮合,却假装没有看到,淡定地打点好铺子、清算完一整年的帐本、交待清楚各项事宜,才跟****言打过招呼,一个人跟着商队进京。
上次突然间撤出大笔款项,资金周转方面出现问题,铺子里的生意便艰难起来。幸好苏家早年信誉不错,又有一个大理寺任职的苏礼和,加上苏婉的聪慧灵活,先赊欠一部分货款、再折抵一部分货物,生意伙伴们倒也没有太过刁难,仅仅几个月就告别掣肘的局面,今年的生意几乎都很顺利。
很快到了除夕夜。启国朝廷照例由皇上出面,在宫中大宴群臣。定国侯赴宴时,身边跟着的是雪姬。
按惯例的规矩,这种场合不许带家眷侍妾。定国侯嫌酒宴无聊,懒得与众人应酬,便要寻些乐子。他一向无视各种规矩,当朝皇帝对他多有偏坦,行为越发放肆。他本来想带南宫雪若,丫头听说宴后大约要在宫内过夜,顿时苦恼起来,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告诉定国侯:“我认床,会睡不着的。”于是换做雪姬。
雪姬自然是极漂亮的。她的美是柔到骨子里的媚,勾魂摄魄。南宫雪若也可以很柔,可是相处久了却发现,她的柔软的表象背后,藏着孤傲的棱角。像是开在冰天雪地里的一枝白梅,幽幽暗香中透着致命的吸引力。周遭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它是这一方天地中惟一的色彩。花瓣洁白,似与天地融为一体;枝干却是浓重的墨色,刚强坚韧。
夜色渐重,宴会进入尾声。有家眷的臣子们接连告退,定国侯与近日入京的淮阳侯留在宫中守岁。
屈少杰告退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大理寺。
郭茂怀最近情绪反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嘴巴从早到晚地紧紧抿着,表情中流露出不自觉的绝望。屈少杰怀疑他受到什么威胁,可是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接近他,百般调查都没有结果。依据他在大理寺多年审案的经验,人们在节日里的情绪多少都会有些微妙,今天是除夕,或许是个突破口,能听到他吐露些内容。
快到到达大理寺时,一个人穿着狱卒的服饰,低着头迎面匆匆走来,与他擦肩而过。
屈少杰略略一顿。他有一种习惯性的警觉,只是刚才在宴上饮过酒,思维有些迟钝,眯起眼睛盯着那人的背影。
直到他确认这个背影很陌生,才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往牢里赶去,竟然忘了叫人去追:除夕夜所有人都容易放松警惕,这时候如果出事,绝不会是小事。因为郭茂怀案情重大,屈少杰不敢疏忽,特意提前请示过圣上,要求加强警备。今夜在牢狱里轮值的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心腹,怎么会有陌生人出现?
踏进重重防卫的监牢,郭茂怀躲在角落,听见开门声也不为所动,呆呆地盯着脚边的稻草,像是一樽石像。他披头散发,眼窝深陷,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在烛火的阴影中透出几分诡异的恐怖。
屈少杰稍稍放心:至少人还活着。
“儿子……”郭茂怀嘴里突然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倒把屈少杰吓了一大跳,仅剩的一点儿酒意也彻底醒了。他慢慢走到铁栏前,隔着铁栅门站定。
郭茂怀身体未动,眼珠子缓缓一转,看清楚门边的人,动动唇,含含糊糊地唤道:“屈大人。”神智逐渐回归,他眼神忽然悲愤起来,含着真切的恨意:“你们明明应承保我家人平安,如今我儿子居然丢了性命?你们还我儿子!”
屈少杰冷笑:“这位犯人大约是做噩梦还未醒。来人,让他清醒下!”
狱卒还未来得及行动,郭茂怀闻声从地面上弹起,伸出骨瘦嶙峋的手,从监牢栅栏的间缝中抓向屈少杰:“还我儿子性命!”
屈少杰意不由倒退一步,避开郭茂怀尖利的指甲。他对这个人没有半点好感,因为他是案件的重要突破口,不得已才多加关照。令他奇怪的是,郭茂怀最近情绪还算平静,怎么突然激动起来?想起来时路上遇到的陌生身影,屈少杰眼皮一跳,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眼下郭茂怀处于半癫狂的状态,无法审问,屈少杰观察片刻,令人严加看守,将他说过的话全部记录下来,送至大理寺备查,以免错过重要线索,然后转身回府。他奔波一天,着实倦了。
正月初五,从晋州传来消息:郭茂怀的大儿子被刺身亡,死亡时间正是除夕。
自从郭茂怀案发以后,郭府便被朝廷的人控制,许进不许出,郭家所有人、包括奴仆全部被软禁。后来郭茂怀招供皇子是被谋杀的事实,郭府的守卫便由地方转交禁卫军统领吴瑾。除夕夜,大儿子因为任性被夫人呵斥,赌气不肯与家人守岁,独自跑回房间睡觉。第二日天亮,管家去唤他给夫人请安,叩门半天没听见动静,踹开门才现尸体已经凉透。
伤痕只有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