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到,店中就来了食客。容辉在大堂端茶送水,招呼客人。见严良在柜台上登记账目,康、陈二位师傅在厨房炒菜,张大力和赵明抢了厨房打下手的活儿,也正忙碌,心中直翻白眼:“你们若知道小爷屋里藏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不知要羡慕成什么样子。”正自得意,却见萧老坐到了柜台后面,眯着眼四处搜寻。
他又好气又好笑,又暗自庆幸:“你坐在堂中也好,总好过你坐在后院教我提心吊胆。”待送走最后一桌食客,已是未时三刻。
众伙计围坐到大堂吃午饭,萧老见张大力要动筷,轻咳一声止住。众人心中奇怪,循声望去,见他神色从容,从袖口中抽出一副画卷,朝众人缓缓展开,竟是一副少女肖像。
众人失声惊呼,赞为天人。容辉大吃一惊,画中人竟是床上那位!萧老扫视众人神色,见容辉略有惊慌,不禁皱起眉头,微笑问他:“嗯?小辉,你见过这个姑娘?”
容辉眨了眨眼睛,似回过神来,红着脸摇头讪笑:“没,没见过!她太漂亮了,像女鬼……女鬼!”
赵明哈哈大笑,张大力笑着提起筷子,就要去涮容辉的头。他自得其乐,手下力道着实不轻。筷刚离桌,就被萧老一声轻哼制止。严良也止不住笑:“不是教过你吗?子不语怪力乱神,鬼神云云,敬而远之!”
“胡说八道什么!”萧老皱眉低喝,但想这个伙计既没见过世面,又不会说话,更不屑跟他计较。心叹一声,垂下眼帘,低声说:“没见过就好!至于有些失神,也是人之常情!”
容辉心中大慰,总算揭过了这一节,又暗笑张大力:“老年人都喜欢小辈和睦,安稳团圆。掌柜都没发话,你就敢向我动手?看在掌柜眼里,到底谁是掌柜?今后可有你的苦头吃!”
这些年来,张大力学着别家正紧杂役做人,奉承掌柜,如侍祖父。讨好街坊,如结兄弟。压制店伴,如管下属。虽然逢高踩低,八面玲珑,看上去有些体面。可他得到的,容辉全有。而萧老默许严良教容辉读书识字,如今已学了半部《论语》。他却连斗大的字,还不认识一箩筐。
众人又仔细观图,见图中女子头挽凌云双髻,身穿窄边深衣,袂裳飘飘,神采飞扬,是个绝色美人,都不禁咂嘴赞叹。严良手指虚点,笑话众人粗俗,又高声长吟:“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众人本十分厌恶严良咬文嚼字,这时听他以文附景,却觉情景交融,赏心悦目,不住颔首。容辉见众人一副好色模样,只在心中暗骂:“小爷屋子里藏着真人,你手里就只一副似模似样的画像,显摆什么!”
萧老忽觉不妥,轻咳一声:“嗯—,山上的管事传下话来……”却见众人神游物外,目不转睛,丝毫没理自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缓缓卷起画轴,接着说:“山上传下话来,这姑娘是一名飞天女盗,作恶多端,被山上的真人们击伤后,躲进了我们镇里。若有人拿到此女,可就地诛灭,山上凭她首级,赏银二十两。”
萧老说的山,是东去百里的莲山。山上有座“太虚观”,观中武风盛行,高手云集,是方今天下的一大势力。百年经营,四周城中店铺已多被收归为门下产业。
众人一阵错愕,严良却大笑起来:“连个女贼都拿不住,还自称‘真人’!”
张大力和赵明听他如此看狂妄,都吓了一跳,忙侧头去看门外,不敢接话。萧老却觉十分高兴,点头暗许。又端瞧众人,见康、陈二位师傅不敢作声,不由暗叹。又见容辉仍然木木讷讷,心中就有气。
他这个伙计老实得出奇,你打他,他一声不吭地受着。你骂他,他低眉顺眼地听着。人说什么,他也客客气气地听着。不管是插科抬杠,还是道人是非,他都从不多一句嘴。只让人索然无味,懒得去打去骂。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平时端茶递水,送信跑腿也不找他。若非他还有同龄人的嗜好,几乎是个人物。
众人纵然不舍画中女子,但听到实实在在的二十两赏钱,又群情激奋。萧老瞥到容辉,轻哼一声,又见众人神色跃跃,终于开口询问:“你们听明白我的意思了?”
张大力首先会意,拍胸脯担保:“只要那女贼赶来这里,咱第一个绕不过她。领了赏银,哥儿几个对撇!”众人听他说得仗义,也默默赞许。
萧老却摇头苦笑:“我的意思是,嗯—”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那女贼最好别被找到。就算找到,也别在这里找到,否则别说那二十两银子,祸福都难料啊!”见众人神色惊疑,只好接着解释:“你们见过哪张通缉像是用彩绘画的,而且画得是全身像。这其中必有蹊跷啊……”
反常即为妖,点到即止。众人茅塞顿开,既知此事干系祸福,又更加疑惑。萧老拈须吩咐:“算算日子,上山打醮的夫人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