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耀与县丞梁思佑、主簿赵士麟又是一阵的咳嗽,李光壂不答接着道:“然贼之后继者仍如蚁登城,陈永福命以大车填土塞缺口,自己则脱甲胄持巨梃(棍棒)堵住城门,众军士随护其两翼,城上炮石亦施放无停,其战况愈烈,我军死伤亦渐多,贼终不支稍许退却,城上急以水倾覆,其倾倒之处须臾成冰,贼再不能冲上,陈永福乃遣兵分道清剿贼之先登城者,上城之贼多降,我军皆斩之,即以其尸食城内饥民,又急取王府及各寺庙大门千余添筑城墙,筑七层达于城墙厚度乃止。”听到登城闯军投降后竟然被守军斩杀,其死后甚至被饥民分食,县丞梁思佑与主簿赵士麟面面相觑惊愕不止,姜旭更是愤而起身出言诘问:“你们你们竟然杀降,还还令饥民食人?此举与闯贼何异!”张文耀苦笑道:“闯贼围城半月,日夜攻城不休,城中官兵对闯贼无不恨之入骨,恨不得生食其肉,登城之贼无路可逃只得投降,当即便有官绅言城外闯贼环伺,其必非真降,遂鼓兵而杀之,又城内将断粮,乃并其尸予饥民分食。熙亮兄曾力劝,亦如姜公子一般与之忿言,奈何不停。”旁边襄城梁思佑好不容易将愤愤不语的姜旭拉回到座椅中。
李光壂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接着道:“贼先于城东僻静处挖十余丈,每日以巨袋火药充实其中。正月十三日,悍贼千余人勒马濠上,步贼周之,其众达于万人,有贼肩负大如屋柱之二长物贯于坎中,巳时黑烟起于坎,瞬时百丈昏黑,大磨百余扇旋起空际如败叶,四周砖石翔舞,声如震雷,贼在两里之内者俱死。其尸着于马上,块而糜烂,形如塑鬼物而未成者,人见胆寒。而我城竟无寸指损伤,城向内者尺余半壁峭立。贼众相顾失色无不骇然,于是遂有退意,徘徊缓攻。”姜旭哈的一声:“闯贼埋雷反倒炸到自己了炸的好!”李光壂颔首淡笑,张文耀大笑出声,县丞梁思佑、主簿赵士麟虽然听过传闻,仍是满脸的惊奇。
李光壂看了眼手中书册续道:“十四日,贼徘徊往来攻打俱缓,惟炮声未绝,有远入城中十里者,铅子重二、三斤。巡抚令查社兵射死、砖石击死并斩获贼数,稽察共七百四十有八。是日,李某原御车人范文举者,其孔武有力,前被贼掳去,乘贼松懈斩贼二级,并夺大黄马一匹,龙鳞甲一副,银八十二两,奔回于东城下,为守东门守将马悔图者所阻。李某至东门与谭都司验明,回曹门申明巡按。巡按批许缒入。至东门见梁布政使,梁不允,竟曰:‘不曾有梁布政使三字。’复回陈之于巡按。日已暮,马悔图贪图范文举携带之马匹甲胄金银器物,竟乘夜杀之,李莫不可得而问也。”
“十五日闯贼老营五更拔营,攻城之贼未动。午时贼马飞奔,呼众贼速走。贼乃全军而动,自西北往东南扬尘蔽曰。”
“十六日,任巡按令总社启门,李某发锹镢令往来军民并力齐发,片刻即开。李某骑马戎服前导,黄推官、王知县各骑马行,周府方、邱二小内使亦同往,周视贼营后于日幕而返。”
“贼营内牛、驴、马头皮肠肺,间以人尸,秽满营内外,其长约二十里、广八里,以繁塔寺为聚粮之所,粮深三尺。营中尚有贼所遗妇女二千三百余人,至十七日午时,妇女悉归城下收于月城内,禁兵民掠夺,俟其亲属认领。
总兵陈永福所部之兵驱贼及民间遗牛三万余头,任巡按欲半价卖给民耕,黄推官坐城门人给小票,令李某于门内验票收牛,李某乃告巡按曰:‘此牛贼与兵皆无暇喂,自食草根泥水,腹有宿泥,不出十日必死。’巡按召兽医阅之,亦云于此,事遂止。李某夜送米二石面五百斤予难妇,苦于无柴,闻吴知府有柴千余束未用,李某往取给之。次日除亲属领去外尚存三百余口,悉送尼庵,每日人给麦升。”
“十八日黄推宫召李某骑马同出门外,王知县、张伴读俱往,自曹门至北门十佘里间贼共剜穴三十六处,几为平地,期间尸横遍野、断发满地,死伤者无虑十万。令地方遣夫掩埋,十日未完。城内各分任修城堡,黄推宫命李某修曹门以北第七堡,给官银二百两。李某辞谢自出私钱,每日雇匠役百人、社兵动工百人,夜亦如之。其内一大洞广二丈、七小洞各丈余,令家仆数十人监视填实,城垛口五十七数,凡五日夜用钱三万八千,二十三告竣。”
听及李光壂辞谢官银而自出私钱修补城垛,县丞梁思佑与主簿赵士麟都是诧异不已,姜旭则是深深的看了李光壂一眼,李光壂只作未见,向张文耀摇头长叹道:“文耀每言闯贼所遗妇女当为三千三百之数,与李某多加争辩,李某以为实多此一举,据闻获救的那两千余女子不久既多有感染恶疾而亡者,而据其所言贼营之中更有不知多少被掳掠而来的女子不堪****自尽身亡,闯贼涂毒到处遗祸,我大明子民生不如死啊!”姜旭在一边听得是脸色发寒。
李光壂声音愈发沉重:“是役闯曹合谋,锐贼三万,胁从四十余万,皆因贼每到一地饥民蜂拥,乃收男子十五以上,四十以下者为兵,谓为精兵,可携妻孥(nu,子女)随行,另掠男子十五以下为养子,四十以上则为奴仆。剖人为槽,实粟饲马。刳剔孕妇,取胎油为灯,当风雨不灭,遇伏金则灭,贼竟以此发掘埋宝。”
那县丞梁思佑、主簿赵士麟与张文耀早已听闻此事,不过叹息几声而已,姜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