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沉沉道:“我亦是相信四小姐的。只是那段正军如今要将他怎么办?已经同他谈判过了,却不见得有半点儿松口的意思。只怕见不到四小姐这事不好办,可是四小姐如今这个样子又怎么可能前去同他谈判……若是再筹集不到军火,我们绥军就真要走到绝路上去了……”
王思敬连吸了两口烟,接着揉碎在指掌中。
“明日我再去劝一劝四小姐,实在不行,也只能采取其他的法子了。先好好招待段正军,断不能让他产生别的情绪。”
素心和王修文路途劳顿,终于风尘仆仆的赶过来了。
军营里的人只以为那是王思敬的孩子,老远看到王思敬便道:“王副官,小公子过来了。”
王思敬蓦然转首望过去,定定地望着那个长高了半头的小男孩儿。精致的五官一点儿没有走样,仍旧粉雕玉琢的可人模样。
他低沉的嗓音唤了一声:“修文……”
打从老家离开,有许久的时间没有见到他。分明知道他是真的站到眼前来了,还是感觉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非得等王修文直奔着他跑过来,小小的一团肉实实在在塞到他的怀里去,才在心中感叹,竟真的见到他了。
王修文伸出手臂揽上他的脖颈,嗓音稚嫩:“父亲,我好想你……我以为很久都要见不到你了……”
王思敬轻拍他的背:“修文名,我一样想你。”仔细打量,欣然道:“修文长大了,也长高了。”
王修文便一脸骄傲:“我就要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是呀,修文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王思敬无比欣慰的说,方才抬头看向不远处,素心一身暗色旗袍站在那里摇曳生姿。见他望过来,笑了笑。
到现在王修文长高了也长壮了,总算不负重托,给他一个交代。素心半生辗转,漂浮不定,惟带王修文的这段日子,觉得心中最为踏实。说到底,她跟这个孩子算是有些缘分。
王思敬放下王修文走过来,军中的汉子,如今也是又黑又瘦,说话时露出一口白牙:“阿宁,这段时间真是谢谢你。”
吴素捋了一下细碎的鬓发,那发丝被风吹得有一些凌乱,可是神色宁静,便显得一丝不苟,亦是十分美好的。
淡淡道:“哪里话,跟修文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也得到了很多快乐。不用再孤孤单单的闯荡了,不知道是多好的事呢。”
王思敬叫上他们去里面聊。如今有更紧要的事情,就是让王修文去唤醒林君含,但在那之前确有几句话要交代。
晌午的日光还是很好的,林君含坐在椅子上,身上搭了件薄毯,而她闭目靠在那里,整个人异常安静。
直到膝盖上的手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握到手中,状似怔了下,缓慢的睁开眼睛。长睫徐徐开启,看到璀璨的日光里一张洋溢的笑脸,小小的,粉嫩玉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话时眼睛微微的弯起来:“四小姐,我是修文,我来看你了。听闻你病了,有没有好一些?”
林君含怔怔的看着他,她不敢眨眼,不敢呼吸,只怕这是一场梦。而她知晓,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脆弱不堪,轻轻一碰就会碎掉。她那样难过,接连几日恶梦缠身,难得做了一个好梦,无论如何都不愿醒来。
王修文一只小手覆到她的手背上,小孩子体温很高,掌心暖暖的。小脸也便凑近了一分,极认真的盯紧她:“四小姐,你消瘦了不少,听父亲说你这几天都不好好吃饭。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太难过了么?”
她在一个孩子稚嫩的声音里泪如雨下,从不曾这样脆弱的,最近又总是莫明其妙的掉眼泪。
为何一场梦也会这样真实,她只是恐惧,想摸一摸孩子的脸,那手颤巍巍的举起来,到了半空终究停了下来。
最后还是王修文主动凑上去,大半个身子趴到她的腿上,用脸轻轻蹭着她的手掌心,又滑又软。
“四小姐,你摸一摸我,是不是长胖了许多。父亲说我也长高了,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他将眼睛一眯,有些不高兴似的:“倒是四小姐,不如许久前见到时那样好了。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呢?母亲说要是不好好吃饭,人就会活不下去。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要好好的吃东西。”
林君含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一伸手揽住他,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当年将他生下来何其不易,知道自己有孕的时候,还在军中任职,懵懂无知,直吓得六神无主。也曾想过将他打掉,后来终究不忍心。又怕别人看出端倪,小心的掩饰,五六个月的时候仍旧带着他上战场,将自己一层一层的裹起来。那样的提心吊胆,比任何身体上的不适都要感觉煎熬。偏偏那时反应厉害,最难捱的时候不仅半点儿东西吃不下,每天呕吐不止。不敢找医生来看,就只能生生的忍着,就跟害了一场大病似的,不仅极度消瘦,脸色也苍白得厉害。那时候时常会做恶梦,不是梦到自己躺在一片血泊中,孩子已经不在了。就是他的存在被人知晓,有不计其数的人想来害他……骤然惊醒,冷汗涔涔,所有不好的意念每天在头脑中盘旋不去。她无时不刻不在想孩子日后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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