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五月,整个太初宫都热闹起来,各个宫室都忙着去太仓领份例的胡蒜、艾草、雄黄,为五月初五的端阳节做准备。宫女们闲来无事便会坐在树荫底下盘起五色彩丝,春景融融,映着时而传来的阵阵欢笑。
清凉殿也难得地热闹起来。从初一便开始打扫庭院,良家女和宫人们一起动手,不到两天就将洒扫的活计都完成了。各个厢房内也都用艾草熏过,散发着刺鼻的香味儿。神皇陛下携众皇族入上林苑游幸,良家女们就在清凉殿内搞起了小游园。人人动手准备香盒、彩线,只等着初五那日互相赠送,图个白魅不侵,吉庆平安。
五月的天气开始燥热起来,杨辰便和赵茹还有尹袭月一起扯了席子,坐在廊子底下打丝线。廊下凉风习习,三人展裙而坐,火红的裙摆仿佛盛开的石榴花,灼灼耀眼。赵茹一边忙着手中的活,一边说道:“听说圣上留临淄郡王在宫中长住了。”
尹袭月豁然抬头。杨辰瞥了她一眼,说道:“你听谁说的?”
“就是咱们西厢的几个宫人。听说含光殿都已经收拾出来了,估摸着已经搬进去了。”赵茹说道。
杨辰望了她一眼,道:“什么时候你也开始传这些闲话了?”
赵茹笑了笑,道:“一说而已。反正是闲话,不用经心。”
杨辰侧目看了尹袭月一眼。见尹袭月低头打线,仿佛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也就松了口气。想是她对临淄郡王也就是图个新鲜,时间一长,也该淡了。
然而事情却是出乎杨辰的意料。第二天午憩之前,尹袭月拉着杨辰到后院一个没人的地方,向杨辰宣布了她的大计划。
“什么?你要去探含光殿?”杨辰忍不住一声惊呼,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压低声音说道,“你疯了!无故离殿可是要挨板子的!”
“杨姐姐,你听我说。”尹袭月也压低声音,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端阳节圣上游园,随行皇族中并无临淄郡王,那他肯定就在含光殿。听说他每日辰时都会在院子里吹笛子。初五那日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事,别人忙着过节,也顾不上我们。我们卯时三更殿门一开就走,至多辰时四更就能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不成!”杨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要被抓住,私自离殿不说,再加上秽乱宫廷的罪名,咱们可全完了!”
“杨姐姐,求你了。”尹袭月拽着杨辰的手,迭声唤着,说道,“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他。哪怕见不得他人,让我听上一曲他的笛声也好。我们就在含光殿外立上一刻,一刻就好。姐姐,求求你了。”
杨辰蹙眉看着她,道:“我看你是真疯了!”
“我是真疯了。”尹袭月望着她,轻声说道,“好歹我现在还是金贵女儿身,心中还能有个惦念。有朝一日嫁入东宫,我便是连想都不敢想了。”
这话说得杨辰心里一颤。她蹙眉,叹了口气,道:“也好,就随你这一次。只是你必须答应行止全听我的,否则若被人抓住,你可就连我也一并害了。”
“我答应。”尹袭月握着她的手,道,“杨姐姐,我知道你待我好,我都听你的。”
杨辰虽是答应了她,可是心里仍然有些忐忑。未等她想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对是错,端阳节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来了。
卯时的天色已然蒙蒙亮了,杨辰和尹袭月摸黑穿好了衣服,悄悄推开门,走到院子里。庭院角落立着一根扫帚,洒扫的宫人却还不见人影。两人悄悄穿过回廊,在大殿后的檐子底下等着,待三更殿门一开,便趁人不注意先溜了出去。
这是杨辰第一次在这个时候走出清凉殿,暗淡天光映着灰色宫城地砖,整个天地都是一片灰蒙蒙的。杨辰先前就向宫人打探好了去含光殿的路,正巧与内文学馆在同一个方向,也就省了许多麻烦。不然太初宫这么大,她们走得出去,不一定还能找到路回来。两人为避人耳目,一路都挑着宫殿面的小巷子走,隐隐约约可听到前殿宫人们洒扫庭院的声音,扫帚的枝桠摩擦在石砖上,趁着清晨微凉的雾气,甚是清冷。
这一路走得提心吊胆,平时走惯了的路,眼下竟觉得十倍漫长。过了内文学馆便是两仪门,再往前走,便是含光殿的所在了。远处朝阳初升,层跃的大殿脊檐在阳光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近处一座金顶朱楼在日光下微微含光,正是含光殿。
含光殿与其他宫殿相同,殿后都有一个小花园在院墙之外。两人刚一进花园便听到了隐约的笛声。尹袭月双目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面颊潮红,拉着杨辰的手说道:“杨姐姐,你听,是他的笛声。”
那笛声渺茫,如同月在云端,皎皎光辉偏被素雯掩盖,吹笛之人的心事亦如明月,不可窥见。杨辰随着尹袭月缓步走着,踏着圆石铺就的小路穿过花园。含光殿后门紧紧掩着,而此处的笛声的确更加清明了些。
杨辰随意拣了一块白石坐下。尹袭月则在后门前缓缓踱着步子。杨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若是敢碰那门一下,我现在就走。”
身在此处,杨辰真是如坐针毡。想起出门前姨娘的叮嘱,心中更是忐忑。眼下她只想着赶紧回去,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别,我不碰。”尹袭月咬唇,道,“我不碰就是了。”
杨辰说道:“你老老实实坐下,安心听曲。听完这曲我们就走。”
话音一落,笛声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