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之后事情就一直没断过,不是圣上传宴就是郡主们之间往来走动,等杨雪霁真正回到崇文馆上课时,七月已经过去一多半了。永泰郡主说,东宫采选大典的日子终于定下来了,就在八月初三。杨辰很难形容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心情。没有庆幸,也没有惋惜,无谓得仿佛这件事从来都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一样。
崇文馆前种着垂柳,从二楼的窗子望去,刚好看到那茂盛的柳枝。几只夏蝉爬在柳梢上无精打采地叫着,应和着室内杨雪霁那一脸的昏昏欲睡。今日杜学士不在,听说被派去休什么《三教珠英》去了。代班的学士不敢乱讲,便将《中庸》翻出来让杨郡主自己抄。于是学士在上面打瞌睡,郡主在底下作小鸡啄米状。杨辰立在一边研墨,实在是闷得慌。手下一滑,一块墨已化尽。杨辰小声说道:“郡主,我去下面取块墨来。”
杨雪霁闷闷地点了点头。杨辰悄悄退出门外,将门反手关住,终于舒了口气。
她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踏着木制楼梯往下走去。下到底层,忽然从拐角处伸出一双手臂将她拦腰抱起。她忍不住惊叫出声,下一刻就被人压在墙上捂住了嘴巴。一双深黑眼眸近在咫尺,李隆基一笑,说道:“别怕,是我。”
“怎么是你?”连日来的烦闷一扫而光,她的心满被惊悸甜蜜所占据。
“跟我来”他牵着她的手,快步走到旁边的一个房门前,拉着她躲了进去,反手把门关上。
这里是一层最偏僻的一个藏书室。周围异常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阳光被书架分割成段,斑驳映在他们脚下的地面上。李隆基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前。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乍然相逢,竟像是隔了数十年的时光那样。
“你……”杨辰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你怎么来了?”
他低头望着她,微微含笑,道:“我来看你啊。”
果然,这一句话让她红了脸颊。李隆基唇边的笑容愈发灿烂,低声问道:“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也没有多久啊,”杨辰低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道,“也就,才十几天而已。”
“而已?我可是度日如年。”李隆基顿了顿,忽然放开她的手,说道,“我竟忘了,我还在生你的气呢。”
杨辰一怔:“为何生气?”
“世间纵有花如许,临风只念缟衣人。”他薄唇抿紧,明显就是负气的样子,道,“你竟对着旁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杨辰忍不住低头一笑,道:“枉你郡王之尊,竟然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我那不过是一句勉励之言罢了。”
“那也不行!”李隆基蹙眉望着她,道,“你只许勉励我,不许勉励旁人。”
杨辰微微一怔,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生气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垂着头立在那儿。她穿着素色的薄纱襦裙,露出胸前雪白的肌肤。夏日阳光给她全身都笼上一层淡粉色。李隆基望着她那一副委屈得快要掉眼泪的样子,只觉得心头软软的,什么脾气也没有了。他上前一步,抬手抚上她的面颊。杨辰微微抬起头,一双灼热的唇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覆了上来。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托在她后颈,将她牢牢地锢在怀中。那一双唇瓣是如此香甜,带着少女羞涩的芬芳,让他沉醉。他的吻炽烈而又小心翼翼,杨辰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双腿竟有些无力,只能攀着他的衣襟站稳。他微微睁开眼睛,灼亮的双眸望着她,眼中升起一丝笑意。
杨辰觉得自己好像要窒息了,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呜咽的声音。李隆基终于放开她的唇,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杨辰靠在他胸前喘息着,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才终于又清明了起来。
“我要走了。”他的声音暗哑,在她头顶闷闷地响起,“突厥来犯,陛下命我随军出征。”
“什么时候?”杨辰伏在他怀中问。
“三日后。”李隆基仰头望天,说道。
杨辰抬起头,望着他微微泛青的下颔,道:“你……可要小心些。”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放心。乖乖等我回来。我一回来就禀明祖母,请她为我们赐婚。”
杨辰面色微红,道:“不急……”
他一笑,俯身在她耳边说道:“我急。”
她的耳朵都红了,低着头把脸藏在他胸前。
忽然门外廊道内传来一个声音:“三郎!你在哪儿呢?三郎?”
“是重俊。”李隆基眉头微蹙,低声说道,“我走了。你等我回来。”他松开她的手往门边走去,又折返回来,低头在她额前印上一吻,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在崇文馆你也敢大呼小叫的!”
“干嘛呢,那么久……”
杨辰背靠着门,听着他的声音渐渐远去;唇上犹有他的温度,抬手抚去,已先绯红了面颊。
过了一会儿,等她确定自己神色如常之后方才准备离去。手刚抚在门上,忽听身后一个声音乍然响起:“世间纵有花如许,临风只念缟衣人。”
书架间的夹道内缓缓走出一人。崔??一身正五品官服,头上乌纱帽,手持一卷书册,斜靠着书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娘子,又见面了。”
杨辰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怎么会,这里怎么会有人?!
杨辰又羞又怒,厉声问道:“你……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