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敕玉册,昭告天下:
庐陵王李显,恭孝淳厚,天姿粹美。今授以宝策,立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特谕户部、吏部,蠲免赋税,特赦死囚。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主者施行。
圣历元年,女皇武则天召回贬斥在外的庐陵王李显,立为太子。原太子李旦谪封相王。这一场武氏子侄与李氏皇嗣的夺嫡大战,终于以李唐皇子的险胜而落下帷幕。
皇储落定,大赦天下,神都洛阳城内一片欢腾。整个大周王朝沐浴在初升的紫日阳光下。然而,洛阳城北的魏王府,却是唯一一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武承嗣静静躺在床上。正对着床的墙壁上开着一扇窗,窗子紧紧地关着,室内一片昏暗。床脚的鎏金铜炉里燃着整块的凝神香,袅袅青烟升起,消散在帷幔深处。武承嗣怔怔望着宝蓝帐顶,睡思昏沉。那银线绣成的孔雀振翅欲飞,仿佛凌空悬在他的头上。
自圣旨颁布已经一月有余了。那一日宴席上惊闻李显被立为太子,他急火攻心,一口血喷出,至今喉头仍有那腥甜味儿。
他本该猜到这个结果的。李唐皇嗣根基深厚,在朝内又有着狄仁杰等一众老臣的拥护,在这场夺嫡之战中自然胜算更大些。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承认自己竟会斗不过那一向窝囊的李家兄弟,更不愿承认自己至高无上的姑母会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拱手还给李家。
为了这储君之位,他已经奔波了近十年。自李显被外放之后,在朝,他与来俊臣联手,铲除朝中异己;在内,他得上官婉儿协助,赢得武皇的信任。李显外放房州,李旦虽为太子,却被囚禁东宫,形同虚设。李唐皇嗣凋敝,太子的位置已是唾手可得。万万没想到,最后关头,姑母还是改变了心意。
“立子不立侄。”
好一个狄仁杰,空渺渺的一句话就将他十年的筹谋化为了泡影。这十年机关算计,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不,他不甘心。不能就这么结束。
急火上涌,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此时家奴来喜正端着煎好的药来在门外,听到房内的咳嗽声,连忙推门进屋。武承嗣咳得整个人蜷成一团,锦被下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来喜将盛着药碗的朱漆托盘放在一边,上前拉开锦被,用蘸了药汁的手巾为武承嗣擦拭胸口。这才不过十天的时间,风仪凛凛的魏王,权倾天下的左相,竟已经憔悴成了这副样子。看着武承嗣柴骨绷现的胸口,来喜声音里也带了丝哽咽:“老爷,该吃药了。”
武承嗣摆了摆手,喘息中声音暗哑:“信送出去了吗?”
“送了。”来喜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个月来,他给上官婉儿写了十封信,却不见一丝回音。初时他想着储君新立,宫中正忙,上官婉儿掌管内命文诏,抽不开身也属平常。可是这一连十天过去,仍旧没有半点消息,武承嗣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
他原本以为,她对自己,总该是有一点真情的。可现在看来,竟连那一分真心,也是虚幻妄想。
武承嗣心中苦笑,精明如上官婉儿,这个时候应该正忙着逢迎太子才是,又怎么会有功夫搭理他这个败军之将?
药汁灌下,他竟连苦都尝不出来了。
来喜收了药碗,收好了托盘下去。武承嗣怔怔躺在床上,眼前的银丝孔雀左右晃动,仿佛真的飞起来了。
忽然门外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房门被猛然拉开,来喜冲入房内,说道:“老爷!上官婕妤来了!”
那声音飘然入耳,武承嗣仍旧有些恍惚:“什么?谁来了?”
“上官婕妤啊,老爷!”来喜声音颤抖。
武承嗣浑身一震:“当真?”
“千真万确!人已经到了前堂了!”
仿佛一道曙光乍现,武承嗣竟坐了起来,道:“快,更衣。”
“别忙了。”女子的声音如同春风,霎时吹散了屋内的阴霾。房门处,她逆光立在那儿,外面灼灼的光亮勾勒出她的身形。头戴双翅乌纱帽,足蹬鹿皮靴,一身暗红圆领窄袖男装的上官婉儿缓步而入,朱唇微启,对来喜说道:“你且退下吧。”
来喜躬了躬身子,转身退出,将房门轻轻关上。
武承嗣扶着床柱,静静看着上官婉儿。她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乌纱帽下一点红梅妆娇艳夺目。她还是那么美,如同风雪中的一枝红梅。而他,却已经形同槁木。
“你快躺下。”上官婉儿走上前,扶着他躺回床上。她的袖间带着淡淡的椒兰香气,那是洛城皇宫的味道。
武承嗣望着她,任她为自己拉上锦被,继而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上官婉儿也不推拒,借势在他床边坐下来,说道:“这才几天不见,怎么就病成这幅样子了?”
他望着她,声音暗哑:“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上官婉儿两颊带笑,说道:“怎么会。”
“你收到我的信了吗?”见了她,他的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
“信是收到了。只是这两天宫里忙着东宫采选的事,我一直抽不出身来。今日刚得了空,便跑出来看你了。”她双眸如同两潭秋水,澄净明亮。
“采选?”武承嗣苦笑一声,又带着一阵咳嗽,倚在床边,说道,“太子好风光啊。”
上官婉儿知他心里不好受,只是岔开说道:“你也是的,写一封信就好了,何故日日写信来?万一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