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江山比打江山更难,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原因是治理国家比指挥战争更复杂。
这一年多来,杨潮打了两次扬州之战,打了一次长江水战,打了两次太平府战役,先后跟清军大将多铎、阿济格兄弟,还有皇太极的长子多铎大战。
但是杨潮觉得,相比起惨烈的战争,稳定江南经济,才是更让自己头大的事情。
当时清军逼近南京,弘光皇帝朱慈烺弃城,南京顿时大乱,附近贫民甚至闯进皇宫抢劫和偷窃。
如果把这动乱仅仅当成暴徒趁火打劫就太武断了,要知道在皇帝弃城三天之后,南京城的粮价达到了十两一担,这种情况下,很多人其实已经吃不起饭了,同时意味着经济处在崩溃的边缘。
经济崩溃往往就意味着社会秩序的崩溃。
杨潮回兵南京,很快就稳定了战局,但是粮价却持续了长达一个月的高价,均价达到五两一担,哪怕杨潮将四面之敌全部击退,市场依然持续了三两一担的高价长达五个月以上,搞得南京一片萧条。
直到杨潮开始改革收税制度,从豪族手里挤出了大量的隐匿土地,收取了今年的夏粮后,才将粮价压到了二两银子。
其中付出的辛劳,比打一场危险的战争要大多了。
虽然粮价高企,但是在乡下,普通农民却根本无法得利,因为一条鞭法的施行,朝廷只征收银子,老百姓要交税,需要在粮食收获后先卖出粮食,然后才能交税。
但是每到这时候,粮商和豪族就开始连手压低粮价,官府压迫农民交税,最后农民只能贱卖粮食,等他们青黄不接的时候。豪族和粮商反而开始高价向他们出售粮食,一来一回就能让很多百姓破产,土地卖给豪族,甚至儿女都要给人做奴仆。
这种事情从古至今都有。不是张居正一条鞭法的问题,任何法律都有漏洞,而有钱有势的人总能利用优势获取利益,张居正施行一条鞭法的初衷有两个,一个是增加朝廷税收。另一个也有降低老百姓负担的目的,张居正之前大明朝实行实物税,种粮的交粮,种桑的交桑,养蚕的交茧,但是那时候官吏同样在欺压百姓,以交粮为例,他们私自用大斗收粮,踢斛淋尖搞的百姓要多交很多粮食。
张居正本想收钱的话,官吏就没有借口踢斛淋尖了。可是他想不到的是官府会有其他更恶劣的方法来对付老百姓。
反正只要是法律,总是有钱有势的人占便宜,这点上永远改变不了。
杨潮自然是知道种种弊政的,因此去收粮的时候,杨潮没有给奸商和豪族勾结的机会,在各县设置粮仓,直接征收粮食,官府的定价是一担米一两银子,这样老百姓就有了选择,如果粮商给的粮价太低。低于一两银子了,他们直接把粮食卖给官府交税,如果粮商出价高他们就卖给粮商。
最后平抑物价的结果就是,老百姓终于得到了一两银子的稳妥收益。相比往年丰收了还落泪的结局,实在是好太多了。
以一两银子向老百姓收粮,自然不可能一两银子卖出去。
手握八百万担粮食的杨潮,一开始没有动手,任由市场运转,但是粮商们依然高价卖粮。南京城的粮价仍然高达三两一担,这时候杨潮才不得不出手,大量将粮食运往南京,二两一担的无限量供应,这才将粮商的企图打压下去,粮价才恢复到了二两银子一担。
杨潮也没有太过分,给他们留了一两银子的利润空间,算是他们将粮食从农田里收上来,然后运转到各个市场的管理费了。
相比过去十两、五两的价格,二两银子也是能够接受的价格,虽然城里生活压力还是比过去大,农民却比往年收益大了一些,农民没有收益,生产热情自然不会高,粮食产量就提不上去。
至于粮商们没有获得暴利,豪族们没能兼并土地,他们有怨气也没有办法,杨潮必须让他们接受自己的规矩。
稳定了粮价,就稳定了基本的经济秩序,杨潮于是就又把目光盯上另一个领域了。
私钱!
大明大大小小的钱庄、银号和当铺,许多都涉足制造私钱的领域,而且是主营业务。
大明初期敢铸私钱,朱元璋、朱棣这种皇帝,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直接砍头了事。
可是私钱的利润太丰厚了,依然禁不住,不过明初朝廷铸的制钱质量好,分量足,私钱还不是太猖獗。
到了大明中期以后,经济更为繁荣,需要的货币流通大大增加,市场上严重缺钱,结果铸造私钱的买卖更大了。
大明朝试图禁止,朝廷自己倒是想铸造大量的制钱,可是一来铜根本不够,而来吏治败坏,朝廷铸造的制钱质量竟然还比不上私钱,天启年间,南京铸钱局铸造的制钱竟然出现了百姓抵制,闹得沸沸扬扬,让魏忠贤抓住机会狠狠打击了一下铸钱的东林党官员。
之后朝廷就对铸造私钱不管不顾了,反正朝廷没有能力铸钱,而市场上的钱完全不够,弄到最后就将铸币权让给了私人钱庄和银铺。
朝廷用征收的铜,不要工钱的匠户,铸造出来的钱反而没有私人的好,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讽刺,文官实在是太贪婪了,硬是想要从中抽利,结果朝廷靠不住他们,最后只能拱手把铸币权让给了民间。
可是这些铸私钱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利用铸造私钱搅乱货币市场,铜钱比白银价格波动极其厉害,时而一千二三百文换一两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