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山下雪了。比起天墉城的凄凉,太素宫这雪花飘得竟有几分凡间过年的融融暖意。香库雨君殿后的花园中开了许多红梅,但因为殿内香料味道浓郁,不宜赏梅清芬,此处却是少有人来。
不过也亏了这份清净,雨君花园才有岑七娘这位特殊的客人频频光顾。她来得多了,武英韶跟着也就来得多了。
武英韶见过许多瞳凝秋水肌肤胜雪的美人,但他从未见过岑七娘这般,神态高傲妆容精贵,偏是那两个白里透红的炼丹像梅花糕似的软滑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岑七娘忽然折下一枝梅花,那雪粒簌簌落下,才惊了出神的武英韶。岑七娘道:“这里檀香味太浓了,一点梅气都闻不到。”
“除了檀香,你还闻到了什么?”武英韶问道。
“血腥味。”
“嗯?”
“此刻的仙癯庄,应该半点梅香也无,只剩下血腥味了吧。”岑七娘望着东方说道,“路芬芳真的把仙癯庄这个钉子给拔掉了。不仅借红部的力量灭掉了仙癯庄,还借莫娇旎的手除掉了红部首领饲冰,借刀杀人,坐收渔利,她果真做到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岑七娘眼珠一转,轻蔑笑道:“你还是没进入角色啊。咱们要做的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不是去打去杀,干那些下手活。”
“那你又要如何运筹帷幄?如何……才能取得昆吾剑?”
“思考如何获得昆吾剑的是路芬芳,而不是你我。”见武英韶如此不成器,岑七娘嫌弃得瞟了他一眼,“你只要管好太素宫的人,叫他们不要插手路芬芳的行动。现在太素宫许多人——尤其是那个该死的霏英李,四处散布路芬芳倒戈妖界之言,真是比苍蝇还要招人厌。你要多向樊逾清进言,说路芬芳忍辱负重卧底妖界,所行之事都是为了修仙界。只要樊逾清相信路芬芳,其他人的意见就不重要了。”
“其实不必我说,掌门师伯祖也很相信路芬芳,路芬芳接管红部那天,我师父气得炸了,请命讨伐天击虹,杀了路芬芳这个叛徒,师伯祖不但不准,还斥责了我师父好些。”武英韶说道。
岑七娘笑着点头道:“所以说,樊逾清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路芬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修仙界,他真正看透了路芬芳。他也相信,路芬芳一定会为了修仙界夺回凤舞九天琴,解开昆吾剑的封印。”
“可是……你如何能确定,路芬芳取得琴之后,一定会献给你?”武英韶不解道,“难道你给路芬芳下了药?”
“下药,呵呵。”岑七娘转身向远处走去,红梅在她白色的斗篷上落下绚烂的光影,“路芬芳有十八丹方,还有珠丘丹炉,什么药能药得倒她?”
“不过……她一定会把凤舞九天琴给我的,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岑七娘走远了,风乍起,吹得落梅如一场红色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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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嗅觉比常人灵敏的缘故,充满了云海的血腥味熏得路芬芳几次差点干呕出来。她就坐在姹紫楼黑棺顶上,看着下面的人互相厮杀,那热血溅了五丈高,泼到她鞋尖时犹自温热,熏得她几乎从楼顶上翻下去。
没有人能畅快于这种肮脏的厮杀,哪怕是报再深的仇,也没有人会沉醉于这种来自人心最深处的味道。
她为什么会修仙,为什么要求长生呢?
她曾经只是个普通的制香女,整日和纯洁芳香的花草为伴,虽然清贫庸碌,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满手血腥,满心仇恨。
为什么会这样,修仙难道不是打坐、练气、服丹、习武,与世无争,清静无为么?
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非要拿着剑去刺伤别人,才能疗自己的伤呢?
这哪里是仙路,分明是杀戮。
不,也并不是没有美好的事。梦真崖上的朝霞,天河潭的碧波,长夜不眠共振卧谈,天隐互市搓麻聚\/赌,共破藏玉幻境的豪情……
然而那些笑容,都已经离她远去。她这半生,艰苦太多,快乐太少。有些事情她不得不做,并不能让她的人生明媚起来。
对了,她还想什么人生呢——她求的是仙,是仙,无欲无求,无喜无悲。
路芬芳闭上眼,一滴热血忽然溅到她眼皮上,她忽然看不到那些过往的笑容。
“追——别让她跑了!”
路芬芳站起身来,抬手抹掉脸上的血,看到一个血红色的人影跌跌撞撞在云海中跑着。那未曾变污的金发依稀反射着金光,是莫娇旎。
她跑不掉。
路芬芳轻身追去,却故意放慢了速度,且看看她能跑到哪里去。追近了她才发现,莫娇旎果然还是只有她自己那一半身体,另一半身体是梅枝、梅花所拼,看上去像个劣质的木偶,不伦不类。
“别跑了。”路芬芳轻轻落地,踩住了她的衣摆顺势向后一扯。莫娇旎仰倒在地,如同着了魔般拳打脚踢,发狂大喊。
“你输了,莫娇旎。”
“我没输!你……要不是林新红那个贱人,你现在还能踩着我耀武扬威吗?”
“我没有。”路芬芳笑着踩上她梅枝所磨的假臂,“这样才是真的踩着你。”
莫娇旎又是发狂大叫。路芬芳冷笑道:“别客气,这是你应得的!你杀了路荃的父母,杀了高澄雷,我最好的朋友……你早该想到会有今天的下场!”
听到路芬芳这样说,莫娇旎不叫了,楞了一下才道:“路荃的父母是我杀的,但是高澄雷明明